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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指責我?」奧古斯特打斷他。
丹沉默了一會兒:「我記得您曾經問過我,對於死在我手底下的人怎麼看,現在您能回答這個問題嗎?」
奧古斯特冷笑:「如果你是指昨天那幫人,那我可以說他們罪有應得。」
「因為什麼?阿瑟?還是當年的那場意外?是因為這群人所以阿瑟才會死?」
「這與你無關。」奧古斯特的聲音真正沉了下去,轉身想要繞開他。
「的確與我無關。只不過我認為作為您的士兵,我有權利在我的長官做出應激行為的時候盡到提醒的義務。」
「你什麼意思?」奧古斯特猛地回頭,一掃臉上的憔悴,眼神冰冷銳利。
「字面意思。」丹原封不動地把這句話送還給他。
奧古斯特盯緊了丹,一時沒有說話。
「我只有一個問題,請您如實的回答我。昨天晚上,您是不是自衛?」丹的聲音很慢,一字一頓。
奧古斯特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譏誚:「你所謂『自衛』的定義是什麼?」
丹抿緊了嘴唇,沒有回答。
「你可以隨便履行你的『義務』,向基地或者是總部反映,我無所謂。」
奧古斯特說的每一個字都宛如重錘,狠狠地砸在丹身上,他臉色煞白,仍然不屈不撓的擋在奧古斯特面前:「在您質疑我的動機之前,我能不能問一問您的動機?」
奧古斯特停住了腳步,灰藍的眼睛死死盯住他,半晌,他笑了起來,語氣平靜地開口:「很好,既然你這麼想知道,那麼我就告訴你——確實是自衛,也確實是為了阿瑟。如果不是這群雜碎,阿瑟根本不會死。」
沉默。
丹第一次覺得這片雪原反射著天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羅傑斯似乎察覺到了兩人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有些不安地走到奧古斯特腳邊,拱了拱他的小腿。
「我知道了。下一次在您貿然行動之前,我希望能知曉您行動的目的和可能引起的後果,僅僅是作為您的隊員和士兵。」丹突兀地開口,說完率先轉身離開了。
奧古斯特站在原地,沉默著看著他的背影,面色沉鬱,不知道在想什麼。
羅傑斯見主人沒有反應,突然想起什麼一般轉身小跑到帳篷旁邊,叼起一個墨綠色的什麼東西,再一路小跑回奧古斯特身邊,獻寶一般抬起頭。
奧古斯特被它驚動,低頭心不在焉地接過它嘴裡的東西。綠色的封皮落在雪地上一夜已經有些發軟,他認出這是丹平時總拿著寫寫畫畫的那個小筆記本。
猶豫了一秒,他翻開了第一頁,隨即眼睛有些驚訝地瞪大了——上面整整齊齊打滿了五線譜的格子,鉛筆在上面畫下了不同的音符,頁面空白處還有一些簡陋的信筆塗鴉。
這種記譜法似乎讓他想起了什麼,他手指撫了撫有些陳舊的綠色硬皮,眼神頗有些懷念。
丹把雪橇犬們都打點好之後已經過了中午,這一片地帶馬上就要進入極夜,白晝幾乎只有短短的2、3個小時,此刻太陽正顫巍巍地懸在西方天際,餘暉黯淡,暮色已經鋪上了他頭頂。
他回頭看了看,奧古斯特沒在外面,應該是回了帳篷。他放輕腳步走回去,透過縫隙往裡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奧古斯特躺在自己的睡袋裡睡熟了。
他躡手躡腳地走進去,確認那人的體溫脈搏都正常之後又悄悄地退了出來。
不過幾分鐘的工夫,太陽已經沉沉落下了地平線,天邊映著一圈暗沉的金紅。他們所在的位置靠近沿海的冰架,視線所及的邊緣,能夠勉強看到一線窄窄的鐵灰色,那是還沒有結冰的海面。
起風了,他漫無目的的順著身後低矮丘陵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抬腕確定方位的時候他突然注意到日期,顯示距離聖誕節還有四周,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降臨節。
他的眼神不覺變得有些柔軟,先前與奧古斯特爭執時的煩躁褪去了些許。他還記得小時候,每年降臨節都象徵著聖誕節已經拉開帷幕,家裡所有孩子都眼巴巴地掰著手指數日子,他祖母還在世的時候,會給每一個孩子做一個刺蝟糖球,每天從刺蝟的背上摘下一顆糖果,等到所有糖果都吃完的時候,聖誕節也就到了。在北愛爾蘭的時候,米婭會在這四周里每周點一支燭台,等到四盞燭光都穿透寒冷漫長的冬夜時,他們會出去吃一頓豐盛的聖誕大餐,犒勞自己一年的工作。
這一路走過來,不想最終還是只剩下他一個人。
丹一時有些意興闌珊,乾脆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從褲兜里掏出了那支一直帶在身邊的口琴。
第28章
奧古斯特再次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沒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先前吃的抗生素讓他覺得頭依舊有些昏沉,坐了幾秒之後他才慢慢想起前一天發生的事。大腦的反應依然很遲鈍,他抬手碰到一旁的桌板時,丹的那個綠皮筆記本從不知道哪個角落掉了出來,他的手指在上面摩挲了一會兒,好像想起了什麼有趣的事情,眼神柔和下來。
在黑暗中呆坐了半晌,他忽然聽到不遠處飄來一陣隱隱約約的音樂聲。一開始疑心是自己的幻覺,他凝神聽了一會兒,直到分辨出那帶著些懷念氣息的熟悉旋律,他的肩膀才驟然放鬆,自言自語道:「Silent night……原來已經快到聖誕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