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頁
絡冰輪破涕為笑,搖著頭用狄族語言道:「火神饒恕!這可真是個糟糕的辦法……被大妖吞吃的是天字醫師,十年不見得能培養出一位。」
「決定來燭煌國時,我便沒有想過回去。」虞清月淡淡道,「將我的死訊傳出,流織國不會再找尋我的下落,也不會向燭煌國問責,除非我離開這座城。」
她頓了頓,「倒是你……怎的對我是妖族這件事,一點也不驚訝?」
雪白的雙翼將絡冰輪圈起來,柔軟的羽絨輕輕蹭在她後頸上。
「我尚記得你說過,只要你還是大祭司,便不會與妖族結緣。」沒得到絡冰輪的回應,虞清月繼續道,「這才幾日,便反悔了?」
「那是我故意說給你聽的。」絡冰輪承認道,「若你是妖族,我……勉強可以接受。」
「好一個勉強接受!」虞清月冷笑,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尖銳而狹長的指甲抵住她的咽喉,「你沒有假設的餘地了,我便是妖族。今夜你膽敢進入大妖的巢穴,要麼殺了我,要麼同我定契。」
扮作人時的虞清月清清冷冷,但她變回妖時,狂而狠厲的本性便完全不做保留。絡冰輪卻更熟悉這樣的虞清月,眸中不禁流露出懷念。
與她對視幾眼,絡冰輪將斬妖劍拋了出去。
她清楚,虞清月也給過她機會,只要她留在桂枝殿,不上山,便不會知道虞清月是妖。
可她還是上山了,甚至為此打傷攔路的柳紛雲和蓮衣,不為別的,就為了確認虞清月究竟是人是妖。
念及此,絡冰輪忽然想到四年前被拒絕的事——當時虞清月應當是打算長痛不如短痛,以免被她識破妖族身份後,令她痛苦、難堪。
「我不會殺你。」絡冰輪搖頭,「與你定契……也不可能。」
一旦結契,她們便是主從的關係,並不平等。
她敬虞清月,亦傾慕虞清月,讓她和虞清月變成主從,不管誰是主子,她都不能接受。
「你還有別的辦法?」虞清月冷眸問。
絡冰輪不說話了,只是抱著她的翅膀,撫起羽毛。
觸感非常熟悉,她忍不住想起虞清月送給自己的那隻海東青,恍然大悟。
「原來你便是阿青,阿青便是你,難怪我中毒瀕死時,你會來得那麼快。」絡冰輪迴憶道,「那麼我這些年寫的文字、說的話,你也看到了。」
「絡冰輪愛虞清月。」虞清月不帶感情地背出來,這是絡冰輪以血為墨,寫在紙上的話之一。
絡冰輪勉強扯出一絲笑,「你既然全知道……為何還要逼著我回應你的示好?當年你半句解釋也無,我只當是冒犯了你,自責至今。可你……你卻好似忘了這件事,同我親熱,肆意在感情方面開我的玩笑,只因知道我喜歡你?」
她並沒有感到喜悅,只覺自己被嘲弄了整整四年,自以為是秘密的所思所想,皆被虞清月悉知。
她就像個笑話。
見虞清月眼中流露出詫異,絡冰輪垂眸道:「你是妖族,或許確實不能理解人的感情——我愛你不假,但對你的怨恨,已不是幾句解釋或煽情的話便能消除。」
多的話,她不想再說,虞清月已成了她的心魔,讓她的內心因此生了病。
古往今來,心病最難醫。
將她痛苦的神情看在眼中,虞清月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我道歉也無用。那麼你說,我要如何做,方能得到你的原諒?」
「……定契與否,你得給我考慮的時間。」絡冰輪低聲道,「我不想和你身份不對等。除此之外,你是妖族這件事,給我的衝擊極大,我需要緩緩。」
她的思緒已亂,得先冷靜下來,好好問問內心。
虞清月沒有挽留,只是道:「還有一事,齊然已答應過我,不會再干涉凶陣,三日後,凶陣會自行消散,你只管吩咐手下將獵場裡的所有男子接出,再封山。」
見絡冰輪訝然,她又解釋:「她是我的同門師妹,我來人界,便是為了帶她回去,向師尊請罪。」
絡冰輪不語。
「既然你不願與我定契,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為燭煌國做三年的護城靈獸。」虞清月繼續道,「齊然也是,她的本心雖單純,但畢竟殺過無辜的人族。」
「古籍的確有護城靈獸的記載。」絡冰輪低聲道,「不瞞你說,祭司殿和聖女殿內,便一直有供護城靈獸休息的區域。」
「如此,古時燭煌國境內的人與妖族應當共存過。」虞清月道。
絡冰輪點了點頭,下意識接過話:「但後來大妖和天階除妖師劃出界限,將大陸分為人、妖兩界,妖族遍舉族遷移到妖界,留在人界的只是少數。」
虞清月頓時面露嘲弄之色,「如今的人界,遠不如從前包容。」
離開巢穴,絡冰輪在微涼的夜風中思索一番,裝出失魂落魄的模樣,走到附近營地。
除妖師和馭獸師們見她掀簾進來,忙迎她坐下。
「大祭司大人,巢穴裡面的情況怎麼樣?」
「您可是和……和那位大妖交談過了嗎?」
面對眾人緊張又期待的目光,絡冰輪慘然一笑,身體晃了兩晃。
絡玖見狀,趕緊上前扶住她,關切問道:「大祭司大人?」
「虞清月死了。」絡冰輪壓低嗓音,故意將戲演得逼真些,「她誤入大妖巢穴,被大妖生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