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芥川龍之介故作鎮定地說,喉結不經意滾動卻讓他的憂慮顯露無疑。
江戶川亂步不擅長安慰別人。
他抿了抿唇,壓抑想嘆氣的衝動,輕拍芥川的肩膀。
「我已經知道了嫌犯,今晚就行動吧。」
「今晚?」芥川聞言握緊拳頭,周身散發出不容忽視的殺意。
「為什麼不是現在?」
「你就相信我好了。」
當然是因為大白天見鬼有難度啦。
*
告別芥川後,亂步慢吞吞爬到武偵所在樓層。
還沒進門,一片歡聲笑語灌入耳內。
名偵探祖母綠的眼眸微眯,唇角上揚出「盡在掌握」的弧度。
好傢夥,獵物總是自動送上門。
亂步深吸口氣,笑容滿面地推門而入。
「早上好呀。」
「亂步先生,你今天來晚了。」
說話的國木田從堆積如山的文書中抬頭,鄭重其事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邊眼鏡。
亂步瞥了眼牆上的時鐘。
剛過九點半而已。
該死的鬼舞辻無慘,讓他理所當然的遲到成了罪過。
他努努嘴,看向被眾人簇擁的來客。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柄金色鐵扇,隨主人手腕的翻動,其上的蓮華紋栩栩如生。
嗯,就像那條詭異的金魚。
「童磨先生又來了?最近教內比較清閒嗎?」
他半真半假地玩笑。
童磨,傳說中的極樂教祖,當然又站在太宰治的附近。
「啊,亂步先生。你好像滿頭大汗,外面很熱嗎?」
不,他滿頭大汗和天氣沒關係。
純粹是爬樓讓今天雙腿顫抖的他感到生不如死,罷了。
太宰治睜開假寐的眼,十分嫌棄般:
「亂步先生說得對,你可以走了。」
「……連太宰都……」
童磨以扇掩唇,七彩的琉璃眸中流露出一股造作的憂愁。
他彎腰扯了扯躺在沙發上的,太宰的袖子。
「好心的太宰,不如你代我去聆聽教徒的煩惱。我聽得耳朵都出繭子啦。」
「好呀。」
太宰睨著搭在他繃帶上的手指。
「如果不介意我讓你的教徒陪我殉情的話,對了我記得你的教徒里有很多美麗的女性,對吧?」
太宰治說著說著,似乎來了勁,一下子從沙發上跳起來。
「……你休想。」
童磨狀似無意地一拉,太宰的繃帶順勢散落。
而始作俑者卻掛著勝利的笑容,趿著木屐搖搖擺擺地走了。
名偵探和走到門口的教祖擦身而過,感覺對方的視線在自己的脖子上停留幾秒,瞭然一笑。
「亂步先生,傷口癒合了嗎?」
「……」
傷口當然癒合了。
這次,江戶川亂步需要掩蓋的,是別的東西。
沒得到回答,童磨也不惱,輕搖金扇踏出偵探社的大門。
*
名偵探找了個下樓買咖啡的藉口,在童磨的身影消失前追上了他。
「亂步先生,有事嗎?」
教祖精緻的五官覆滿疑惑。
「謝謝你送的展覽票,就是昨天我們一起去的那個。」
「……」
童磨一時沒有說話,他眸光微動,唇角戒備地抿成了一條線。
亂步見狀輕笑:
「不必驚訝,童磨先生。情侶間總是要多些坦誠。」
他仰起脖子,有意無意地展示那條草莓邦迪。
「其實,我有個請求。」
「……什麼?」
「我朋友的妹妹似乎被你的藝術家同事抓走了,能麻煩你幫忙帶回來嗎?」
「我為什麼要幫你?」
亂步若無其事笑了笑:
「不幫也可以,但我或許會不小心和太宰透露閣下的身份噢。」
「……你威脅我?」
從極樂教祖的身上驀然迸發的殺意,讓周遭的空氣都沉重了起來。
可江戶川亂步連堂堂鬼王都不怕,怎麼會怕他的下屬呢。
「怎麼樣?」(笑眯眯)
「哼。」
回應亂步的是童磨甩手而去時,經過身邊一陣冷颼颼的風。
*
暮色四合。
以身體不適為由的亂步晃到自家公寓前。
空氣中瀰漫的血腥味引起了他的警覺。
亂步剛準備掏鑰匙,那門像是有意識般自動開了。
出現在視野內的是鬼舞辻無慘鬼氣森森的臉。
「你回來了。」
無慘挑唇一笑,不等亂步反應,就強硬地拽著他的手腕進去。
啪嗒—
門在身後發出悲鳴。
這似乎昭示著某種不幸。
果然是不幸,相當不幸。
饒是亂步看過許多兇案現場,在面對布滿血污的客廳時,仍不由倒吸了口冷氣。
「你……你幹了什麼?」
近在咫尺的距離,童磨的頭顱在地板上蠕動。
「你好呀,亂步先生。我們又見面啦。」
「……」
哪怕之前見識過一次,但斷頭鬼說話的情景還是……
過於獵奇了。
亂步俯身作勢嘔吐,儘管什麼都沒吐出,但心裡卻獲得不小的慰藉。
他拾起掉落在地上的貝雷帽,緊攥在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