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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後知後覺地越過人群縫隙, 長久地停留在江戶川亂步的側臉。
「你有多久沒笑過了?」
「我……沒有笑的資格。」
他竟然輕易地說出深藏心底的秘密。
難道所謂由潛意識造就的世界, 能觸發人們脆弱的那一面?
他抿了抿唇, 面無表情。
「我沒事船太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噢。我和富岡沉睡的時候,發生過新的自殺案嗎?」
一說到這個, 倉內成員不約而同地噤聲。
他們面面相覷,見證彼此眼中的倉皇。
「……嗯,東京都內報導了至少五起。」百貴說。
「沒想到稚產靈會在自殺者的周圍檢測到殺意粒子。」若鹿咬著下唇,聲音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他握緊拳頭,任由指甲在掌心劃出幾道紅痕,幾秒後強迫自己恢復鎮定。
「亂步先生,這真的是全世界範圍內的教唆自殺嗎?」
江戶川亂步借著百貴的手起身,起初腳步有些踉蹌。
他環視面前神色各異的眾人,視線在掠過富岡臉龐時有意逗留幾秒。
他沉重地點頭。
「是的。」
「嘶—」
偌大的室內吸氣聲此起彼伏。
「可……可是我們沒法從這次的殺意世界裡分析出行兇者的身份。我們……甚至不知道這個世界暗示了什麼。」
東鄉猶豫不決地說。
她垂下頭,酒紅色長髮耷拉著,露出一半美麗而憂愁的側臉。
亂步見狀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貫「名偵探專屬」的篤定語氣說:
「沒關係,其實我早知道嫌疑人的身份。」
「你是認真的?」
以百貴為首,眾人紛紛抬頭,一度沉寂的瞳孔重新燃起火苗。
「當然。」江戶川亂步故意倨傲地仰起脖子:「名偵探從不說謊。」
他撥開人群,一步步走到富岡的操作艙前。
人們的視線代替聚光燈,姍姍來遲地集中在這位他們並不熟知的警官身上。
江戶川亂步勾唇淺笑:
「富岡警官,」他過分疏離地稱呼著曾患難與共的同伴,在男人不滿地皺起眉毛時,恰如其分地伸手。
「你要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嗎?」
拯救世界,中二到引人發笑的台詞。
於是,富岡義勇緊蹙的眉宇徐徐舒展,他的五官仍奇異地緊繃著,微笑。
不可避免地,「花井戶」的那句問話又在腦海閃回。
[你有多久沒笑過了呢?]
一天,一個月,一年?
水柱先生突然覺得問題的答案也沒那麼重要。
他握住了亂步拋來的橄欖枝。
「當然。」他說。
*
亂步先聯絡同事。
三聲忙音後,電話接通,他裝腔作勢清了清嗓子:
「喂,國木田,我是亂步。你現在和Tori在一起嗎?我可以過來找你嗎?」
接連拋出兩個問題後,名偵探開始了長達一分鐘的等待。
這也在他的意料中。
「……是的,亂步先生。這樣吧,我在現場比較吵,稍後把地址發給你?」
國木田話語裡的猶豫如漲潮的海水,隨時都要漫出聽筒。
亂步的嘴唇勾勒一抹玩味笑容,語氣卻聽不出任何端倪。
「好的,多謝。」
他掛斷電話,無縫隙地撥通另一個號碼。
身旁的富岡義勇朝他挑眉,以口型問:
「你同事不是說一會兒發過來?」
電話還沒人接聽,亂步有了給別人答疑解惑的閒暇。
他曖昧地眨眨眼睛,反問:
「你會希望別人打擾你的約會嗎?」
他沉著的模樣和老練的口氣,像極了個經驗豐富的過來人。
但其實,這些侃侃而談的話不過是去俱樂部【花】時,聽姑娘們口耳相傳罷了。
富岡義勇卻天真地相信了,看他的目光多了些莫名的崇拜。
崇……崇拜?
亂步正因為這位仁兄奇特的反應摸不著頭腦,就聽他說:
「不知道,我從沒約會過,想想就很……麻煩。」
富岡義勇說完這話,若無其事地轉過了頭。
可江戶川亂步是誰?
五十年一遇的名偵探單憑警官垂在褲縫邊緊握的拳頭,就窺探了他的氣惱。
仔細一看,富岡的耳廓還有點發紅呢!
江戶川亂步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喂,我是芥川。」
聽筒那頭傳來野犬冰冷的聲音,他定了定心神:
「芥川君?麻煩把國木田的定位發我,謝謝。」
「知道了。」
啪嗒—
對方毫不留情地掛斷了電話。
「……」
亂步盯著手機看了一陣,慢慢地笑了。
芥川這不率直的性格,可能就是太宰治時不時戲弄他的原因吧?
他拍了拍一旁同樣不坦誠的富岡義勇:
「拯救世界去了,警官。」
*
走出倉,又是烏雲密布的天氣。
事不宜遲,亂步和富岡驅車前往某個郊外的攝影棚。
如預想的那樣,他自始至終都未能收到來自國木田的信息。
嗯,可能同僚在的地方信號真的很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