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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慘的紅眸蒙上陰翳。
他是跟太宰治呆久了,也想找死嗎?
「……亂步先生,你的貝雷帽掉了哦。」
「啊,多謝。」
他們的雙手隔著帽子在半空中僵持,仿佛一場永不結束的角力。
鬼王不耐煩地皺眉,用足夠讓亂步脫臼的力氣把他扯進懷裡。
那隻駝色的,名偵探最愛的貝雷帽從亂步的指尖滑落。
「你還要嗎?」
鬼王面無表情地問他。
「不要了,髒兮兮的,我可不想洗。」
亂步靠在他的懷裡,言語任性。
哼。
鬼王最後剜了太宰治一眼,在他憂心忡忡的注視中挑釁一笑,走了。
*
酒吧外,大雨滂沱。
兩鬼於屋檐下並肩而立,片刻,由名偵探打破沉默。
他祖母綠的眼眸微微眯起,透過雨水縫隙望向遠處:
「看來青之彼岸花對您確實很重要,竟然能讓您忍耐這麼久。」
游離又生疏的敬語,在無慘聽來刺耳無比。
鬼王擰了擰眉,面上如覆冰霜:
「你以為放走產屋敷家主是做了善事,但如果我被人追殺而亡,你也得死。」
他慢悠悠地轉頭,泛紅的眼睛因倒映雨水而溫柔得突兀。
他濃情蜜意地笑了笑:
「希望你不要忘記,已經變成鬼的江戶川亂步,和我一命同體。」
「……」
名偵探語塞,垂著頭肩膀聳動,濕潤的短髮遮蔽前額。
須臾,他猛地抬首直視無慘:
「啊哈~尊敬的無慘大人,鬼知道我多想忘記這件事,毫無顧忌地奔向陽光。「
嘩啦—
一道閃電撕裂長空。
「是誰允許你這麼跟我說話?」
無慘毫無徵兆地抓住亂步的手腕,沾了雨水冰涼而纖細的手腕,仿佛一捏就……
咔噠一聲脆響,亂步的整條胳臂都無力地耷拉下來。
破碎的玩偶,是闖入無慘腦內的第一個詞彙。
挺適合這傢伙的,不是嗎?
劇痛襲遍全身的瞬間,亂步額頭的冷汗也爭先恐後地冒出。
儘管已經失卻言語的力氣,名偵探依舊笑得雲淡風輕:
「真是愚蠢啊。」他注視著愛人:「就算今天你殺了產屋敷耀哉,他還有子女,還有誓死效忠的人們。」他喘了口氣,嘴唇囁嚅:「但如果我在你眼皮子地下放走他,結局又會怎麼樣呢?」
「你……」
鬼舞辻無慘望進他鐫刻倔強和智慧的眼眸,忽然心跳聲如鼓。
如果這是名偵探效忠的方式,無疑也太過慘烈。
他的氣惱比前一刻更甚,陰沉著臉不容置疑地說:
「你是故意的。」
故意用這種方式讓他感到歉疚。
「但你失算了,我從不為做過的事後悔。」
他別過目光,掩藏神情間的一縷倉皇。
亂步的回答久侯不至。
無慘忍不住回眸,名偵探早就自顧自走進雨里,沒有撐傘,形單影隻。
*
踢踏踢踏——
急促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須臾,降落在亂步頭頂的雨就被完全隔絕於傘外。
他審視無慘皮鞋上的水滴,譏誚的笑容從唇邊出現又隱沒。
「尊敬的無慘大人,你會告訴我童磨的極樂教在哪兒的,對吧?」
無慘睨著他緊抱右臂的左手,神色淡漠:
「你準備做什麼?」
「這還用問嗎?對於告密者,當然是要興師問罪咯。還有,多謝無慘大人幫我撐傘,畢竟我的手……」
無慘冷哼:「你已經不是無用的人類,這點小傷早該好了。」
亂步腳步一頓,左手裝模作樣拂去右胳臂的水珠,眼睛撲閃撲閃:
「啊,對了。你之前那副太宰治的畫像能不能給我?」
「為什麼?」
「睹物思人啊。」
*
翌日
亂步晃到萬世極樂教外,一下就被眼前富麗堂皇的建築震懾了。
瞧瞧這巍峨的大門和金燦燦的建築外觀。
名偵探嘖嘖稱奇,怎麼說呢?就跟童磨平時的穿著挺般配的。
他的可疑行跡很快引起了門口管事的注意。
男人步履穩健地上前,透過厚重的鏡片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
「您是哪位?」
亂步下意識想扶正貝雷帽,卻只摸到一頭蓬鬆的短髮。
他尷尬一笑:
「抱歉,我想見你們童磨教主。」
「見我們教主?」男人呵呵一笑,語氣不掩輕蔑:「對不起,我們教主很忙的,不接待閒雜人等。」
哈?閒雜人等?
江戶川亂步自從憑一己之力混成赫赫有名的偵探,還沒遭過這種冷遇。
他氣不打一處來,沒等發作,頭戴冠冕身穿和服的男子晃晃悠悠走了出來。
男子用手中金扇敲了敲管事的腦袋,聲音溫和卻威嚴:
「你幹什麼呢,這位可是本教主的貴客亂步先生。」
童磨越過怔愣的中年男子,親親熱熱挽住亂步的胳臂,把他迎進門內。
朝前走了幾步,才如夢初醒般回頭對站在原地的管事吩咐道:
「去拿盤水果進來。」
「……是,是的教主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