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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張璃酒醒了,發來了一段不短的道歉消息,看得於時都覺得自己像是個pua別人的渣男,又單獨約人出來吃了個飯,這事兒才算是翻篇了。
誰都有個低落的時候,於時能理解,只是那晚的場景給他留下的印象有點深,在那之後的不短時間裡,於時都有意無意地避開和張璃的任何肢體接觸。
很明顯,張璃也感覺出來了。
於是有時候並肩而行,時不時就能察覺到張璃周身一閃而過的失落,和那雙有點像無家可歸的流浪貓一樣的眼睛。
原以為成年人了,有些界線不需要點破得明顯,大家心知肚明就好,沒想到張璃不太一樣。
又一次於時避開了張璃遞水過來時的手指後,上一秒還在和他閒聊的人下一秒就微微低下了頭,盯著自己手指發愣。
不用看於時也知道,濃密得遮住瞳孔的眼睫間是一道怪可憐的神色。
可這次張璃沒有再當作無事發生。
他忽然迅速收回了手,又覺得還不夠似的,把雙手都背在了背後。
輕聲說:「對不起。」
事情已經過去不少時間了,於時一愣,吞下一口清水,微仰著頭斜眼看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張璃依然低著頭,只剩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刷來刷去。
於時放下杯子,正視張璃。
就聽見他說:「我保證那是最後一次了。」
這話沒頭沒尾的,於時卻奇蹟般地聽得出來,他在說他喝醉後,握住他的手腕,目光沉沉的事兒。
這件事原是怎麼想怎麼詭異——
沒人會為了一個友人之間的小動作,或是一個喝醉後的眼神道歉。
可於時當下卻覺得,這聲道歉,他受得住。
張璃眼睫顫抖得厲害,上頭似乎慢慢搖掛水珠,他抿了抿唇,抬頭看於時,「我就是想回到原來那樣,行不行?」
回到原來沒有被自己嚇到的時候,回到於時願意和自己瞎聊閒話,偶爾可以一同出遊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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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璃原以為世上最難受的事是沒有恰當的身份留在於時身邊。
可真正慢慢地融入於時的生活,發現可以不用藉助外人就能以正當理由每天見他時才知道——
他早已對這樣肆無忌憚地汲取於時的氣息上癮,心臟顫抖叫囂著每日沉醉於極樂的亢奮。
所以於時任何下意識地抗拒,躲避,對他來說才是真正凌遲的刑具,稍微一剮就血肉模糊。
他捨不得傷害於時,又快要壓抑不住體內與生俱來的暴戾因子,對於時難以自拔的貪念折磨得自己日日痛苦不堪。
所以他幾乎是帶著祈求地看向於時,像個死刑犯求劊子手,求他:「你別躲我,好不好?」
他可以費盡心力地抑制自己,不打擾於時美滿的姻緣,不攪亂他幸福的生活,可於時,也絕對不能離開他的視線。
不能躲他,不能抗拒他,不能不見他。
張璃也很怕。
他怕於時像自己幼時那條總愛跟著別人回家的漂亮貓貓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自己永遠深埋地下了。
他當時雙手沾滿鮮血,只有「這貓再也不會跟別人回家了」的快意,心頭爽快不已。
但那隻貓和於時比不了。
若是躺在那片草地上鮮血淋漓的屍體換成了於時……
張璃覺得,自己肯定是要殉葬的。
極致的溫柔與瘋狂的暴戾欲望幾乎要將張璃的靈魂都撕碎。
他日日被迫困於反覆的撕扯中,夜夜痛苦不堪。
但還好,在他尚未舉起屠刀之前,於時清冽的聲線像觀音手中玉淨瓶里施捨下的甘霖降臨。
他說:「以後不會了。」
拍了拍張璃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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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時在心裡嘆了口氣,說到底他還是心軟,總輕易割捨不下象牙塔里交到的真心朋友。
而且……張璃是他見過的,少有保持著少年單純心性的人,他確實很欣賞他,也被他坦誠直白的訴求所觸動。
他拍了拍張璃的肩,如願看到張璃眼中的失落低沉一掃而空,瞬間就重新亮了起來,嘴角要輕輕勾起一個笑。
於時剛想再說什麼,手機鈴聲響起。
他找的這份工資待遇很好,和張璃在同一個公司的不同部門,這會兒剛好臨近下班,向甜打電話來了。
屏幕上的名字是顆軟糖,一瞥就能甜進人心裡。
於時立刻收回搭在張璃肩上的手,略微抿緊的嘴唇上挑 ,眉眼間像解了凍的春池,絲絲泛起輕柔漣漪。
張璃立刻偏開頭去。
「嗯……剛下班。」於時接通電話,帶著笑意說:「……那你在學校等我,我去接你。」
掛了電話轉頭又問張璃:「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眼角還殘留著溫和笑意,是於時從來沒有對張璃展露過的一面。
張璃的右手背到後面,四指指甲一點點捏緊,皮肉劃破,上頭的疤痕還未完全好,又添新血。
疼痛絲絲蔓延,他才終於穩定心神,笑了笑:「不了,不想當電燈泡。」
他想,自己大概永遠都不能見向甜。
手心的疤痕,大概永遠也好不了。
倆人一起坐電梯下樓,快要出門時,張璃忽然問:「想好在哪買房了嗎?」
今年於時想把向甜帶回家去,上次和張璃聊起過這個事情,他倆也去過幾個新開的樓盤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