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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腫了,工作人員拿來了小太陽,也為他端來了熱水,褚昀機械地接過杯子,滾燙的熱水下肚,他卻渾似沒有知覺。幻想與現實交織的錯亂感令他有種失明的感覺,不知道身邊的人是誰,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過了很久以後他才回神,鑽入耳朵的第一句話就是陸導的聲音,「恭喜何隨殺青了。」
是啊,殺青了。
褚昀抬起眼,很意外地在梁驍眼中看出來一點不舍,他握著發燙的水杯,朝著梁驍的方向擠出一個笑容。
在冰冷的海水裡泡了太久,褚昀有些承受不住H市的涼風,在因為梁驍行程提前的殺青宴之前,他趕回酒店洗了個熱水澡,有要感冒的跡象,他從行李箱中翻出感冒藥吃了,想起比他在海水中泡得更徹底的梁驍,出門之前,他特意帶上了藥。
褚昀是最後一個趕到的,但在場的沒人會怪他。
畢竟他是投資商,還剛剛演完耗費體力和心神的戲。
他與梁驍一左一右坐在陸導兩側,趁陸導出去接電話時,褚昀飛快將感冒藥塞到了梁驍手裡。對方好像一怔,低頭看了看,無聲說了句謝謝。褚昀見他抓著手裡那盒藥,像是燙手山芋一樣,頓覺自己的擔心與體貼有些多餘。
「驍爺,這個給你。」
一道溫柔的女人的聲音響起,褚昀抬眸看去,一截細白的手腕伸到梁驍面前,女人的手裡拿了一盒藥,見梁驍不接,輕輕晃了晃。
有人體貼地打破尷尬,「梁驍,人家女孩子也沒別的想法,就是心地善良,擔心你因為拍戲感冒,畢竟你晚上還要趕飛機。演員都知道彼此辛苦,體諒你也很正常。」
梁驍這才有了反應,伸手將那盒藥接了過來,對女人點了點頭說,「謝謝。」
褚昀心裡笑了一聲,他面上也露出一點笑意,從口袋裡摸出手機,起身往外走,「抱歉,接個電話。」
眾人都體貼放行。
來到走廊,褚昀臉上的笑意一瞬間散了個乾淨,他抓著手機快步走去洗手間。沒過多久,梁驍出現在門口,褚昀並不詫異,哪怕看到梁驍回身鎖了門,也沒露出一絲意外。
「昀哥,我有話對你說。」梁驍慢慢走近,最後停在與他距離半米的位置。
褚昀對接下來的對話內容早有預料,微揚下巴道,「嗯,你說。」
「我明天的活動在下午,明天上午再走也來得及,但我還是讓於哥安排改簽了更早的機票,」梁驍皺了皺眉道,「因為我不想讓你再有誤解,其實我對你可能僅僅是好奇,我沒試過,所以我也不清楚什麼才適合我,再加上被戲中的感情牽引混淆,我才會做出那麼多逾矩的事情。我想了想,如果我把這種臨時性的衝動當作感情,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是不公平,影響你以後交女朋友了。」褚昀靠著洗手台沒什麼情緒地說。
梁驍聽出話里的責備之意,下意識地出聲反駁,「你不能這麼說我,我還沒想過我以後能如何。你在感情中可以是堅定的,但我還不行,我現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更何況,哪怕我們真在一起了,往後也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父母那裡該怎麼交待?我生活在一個幸福、規矩的普通家庭,我無法辜負他們的期待,更不能讓他們傷心,所以……趁現在還沒走到最後一步,我做好決定就來告訴你了,我也沒有想拖著你……」
「嗯,你做得都對,」褚昀手掌撐著洗手台,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是我錯了,我錯在明知道你連自己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都摸不清楚還對你產生期待,錯在把所有的糖衣炮彈當成你的真心,錯在盲目自信,以為你在做出選擇時至少會猶豫一下。可是梁驍,你真的沒有錯嗎?我告訴過你我需要的是一個堅定的伴侶,提醒過你不要沒事做一些讓人多想的曖昧舉動,可你都做了什麼?」
梁驍想不出話來反駁,低聲說,「對不起,昀哥,是我對不起你。」
「別,我受不住你的對不起。」褚昀點了點胸口,「梁驍,你捫心自問,你真的覺得自己做錯了嗎?你沒有。過去我總覺得你年紀小,有些事做得不妥帖也情有可原,如今我發覺之前的想法錯得離譜,我才是沒長大的那個,你比我成熟。你從小就在這麼複雜的圈子中生活,有了自己的一套交際和生存規則,你其實早就想到會有今天,所以每一步都為自己留好了後路。就連意亂情迷的時候你也沒有叫我的名字,這樣推脫起來也好解釋,你只是把我當成了鄭修然,你太敬業太入戲,而不是真的對一個男人動了心。你很孝順,把叔叔阿姨拉出來講,我實在沒什麼可說的。我不行,一切都太突然太被動,我沒有你準備得那麼充分,所以栽了我認。梁驍,看在你喊了我那麼久『昀哥』的份上,我今天不打你,不過你要記得,下次如果不能堅定地選擇一個人,別像過家家一樣逗、弄別人,那樣太缺德了。」
梁驍當夜離開H市。
褚昀做了一整晚的噩夢,清晨從床上起來又一下子跌了回去,抬手試了試額溫,應該是發燒了。他隨便吃了點東西墊肚子,就著水吞下退燒藥。
還有最後一天的戲要拍。
許多年後,那個溫柔陽光的少年成了鼎鼎有名的大律師,有天他上庭結束,獨自開著車去了海邊。
第二天,有遊客經過這片海,發現海邊石壁上停了一輛車,車子後備箱開著,裡面裝著許多市面上幾乎已經見不到的小零食,還有一種據說已經停產的棒棒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