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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到母親手裡的手機,聞人清背脊緩緩挺直,唇線繃緊,那雙丹鳳眼更是不露出一絲波動情緒。
她極力表現平靜,好不讓母親看出半分的緊張。
這些年的經歷告訴她,她不能有任何喜歡的重視的東西。因為她姓聞人,要做母親眼裡合格的繼承人。
而身體上的病痛,就仿佛代表了她這個繼承人的殘缺,她和別人比起來先天不足,天生就差了一截。
所以必須加倍努力,加倍的優秀,好讓眾人看清楚,聞人月的女兒其實還算有一點可以看的樣子。
可是,她真的就那麼不堪嗎?
不堪到這麼多年裡,但凡是她重視的一切,都會一個一個的消失。
從小時候姑姑送的洋娃娃,被母親一片片剪碎。到後來她偷偷養的那隻倉鼠,被母親連著籠子從樓上推下去。
她永遠記得,那一整個冬天,小倉鼠趴在她手心,陪她度過了最寒冷的時候。
有那點柔軟和溫暖在,哪怕身上過敏起紅疹,她都很平靜的接受了。
因為這世上要有得到,就要有付出。
她想得到手心的那一點溫暖,那麼用一點過敏的不適來交換,再公平不過。
失去那些,她已經接受。可這一次,不可以。
她黑眸里浮現異樣的神色,緩緩開口道:「還給我。」
大概還是因為過去的那些東西,還沒到讓她喜歡得足以放棄那份母愛。
她總是在奢求這個冰冷又瘋狂的女人,能夠某天在歇斯底里之後,低頭看她一眼,然後變成最開始那個模糊記憶里溫柔的媽媽。
可是沒有。
她等不到。
不僅等不到,還在一樣一樣的失去所有東西。像被人放在了形狀固定的模具里,不能有半分自己的模樣。
否則就是錯。
她有些不想等了。
虛無縹緲的母愛,和某隻小糰子給的切切實實的溫暖相比,越發的荒誕可笑。
「還給你?你還問我要?」
聞人月聽見女兒這麼說時,兩道柳葉眉高高的揚了起來,有些不敢置信。
女兒竟然敢反駁自己?
她一愣之下,開始冷笑:「看來以前的教訓,你還是沒有記住。」
被女兒頂撞的怒氣在心口聚集,聞人月眼睛發紅,整個人情緒開始暴怒。
「你把錘子拿過來!」她冷冷看向小翠。
小翠則很為難的看了一眼聞人清,不知道該怎麼做。
到底是因為什麼?
怎麼今天夫人忽然又衝著聞人小姐發瘋?拿錘子?
小翠不敢去拿,怕出事。
見小翠磨蹭著不動,聞人月狠狠皺眉。
她忽然鬆手,讓手機落到地上,轉頭搬起帶靠背的椅子,就要用椅子腳去砸屏幕。
聞人清緊緊抿唇,幾乎是下意識的沖了過去。
她擋在對方身前,眼睛一下也不眨動,卻那麼定定看著自己的母親,冷冷道:「你有你想要的東西,名譽、金錢、地位、虛榮心。」
「嗤。」她頓了頓,精緻的小臉上浮現一絲淺淺的冷笑,「還有什麼?」
女兒突然的反問,幾乎一下子定住了聞人月。
她怔怔看著女兒臉上淡淡的譏誚笑意,發現心裡的暴怒烈火,像被什麼冰冷的水澆到,沒有力量再燃起來。
聞人清平靜的看著她,手去抽椅子,將它緩緩放到地上,一字一頓:「還想要一個聽話乖巧,能帶出去時時刻刻替你抹煞掉從前的無能,和羞恥的女兒。」
每一句話,都像猝不及防的冰刃,扎入剛才暴怒的聞人月心間。
她倒退一步,臉上驟然失去血色,嘴唇哆嗦了兩下。
女兒、清清,她竟然是這樣看自己?
望見母親的反應,聞人清長長的睫毛終於眨動了一下,像快要飛走的蝴蝶輕輕地扇。
「那麼,你有沒有想過,我要什麼?」
「你不想要我這樣的女兒。我又何嘗想要你這樣的母親。」
最後一句話,很輕,很淡,卻是一個能狠狠傷人的陳述句。
那樣平淡的語句,明明不帶任何情緒,卻比任何話語都叫聞人月大驚失色。
那幾乎不像是一個孩子能說出來的話。
憑什麼?為什麼?她怎麼可以這麼對自己說話?!
聞人月化了精緻妝容的臉,現出幾分歇斯底里:「你不想要我做母親?呵,我每一次看見你,看見你這張臉,!這張和你父親如出一轍的臉!我都要提醒自己,你是我女兒,你不是我的仇人!強迫我自己去對你好!可你以為我好受?你以為我每天都過得開心快樂?我是為你好,你知不知道?」
男人,出身的家庭,財富,這些東西會比經年的學習和積累,練出來的能力更穩定嗎?
不會。
「你這麼和我說話,你竟然這麼和我說話!好、好,不愧是他的女兒,他的孩子。你身體裡流的血,就是那個男人薄情寡義的象徵。我早就知道你像他。哈哈……哈哈哈哈」聞人月仰頭,有些神經質的笑了起來。
她一下子想起了所有極力要忘記的經歷和痛苦。
這個孩子是那個男人留下來的,身體裡流著背叛她的血液。
他走了,可這個孩子還在。
無時無刻的提醒著自己,她聞人月是怎麼從當初象城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女,一下子重重跌到地上,被多少不相干的人看笑話,當做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