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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憑我對市立醫院的了解,住院部床位向來緊張,我爸媽也不像在這有熟人的樣子……我問董小然怎麼回事,他這才一臉尷尬地說,我爸在醫院大廳里鬧了一通,還罵哭了一個住院部的小護士,終於叫來了說話頂用的醫生,答應騰出一張床位給我媽先躺著,我爸還挺得意,說這就叫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會鬧的大爺有特權。
我頭疼地捏了捏鼻樑。
我爸繳完費回到病房,將手裡一疊票據抖得嘩嘩響,嘴裡嘀咕著為什麼不能所有費用都走醫保,又數落我媽走路不小心;見沒人搭理,他找上我,將自己並沒有經歷的事故添油加醋說了一遍,重點落在「一定要找司機索賠醫藥費、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上。
我知道這不現實——聽小然的意思,這起交通事故全怪我媽,人家司機願意協商解決、承擔一部分醫藥費就已經該謝天謝地了,照我爸那意思,分明就是要訛人。
我只能敷衍地應了幾聲。
我媽臉色蒼白,沒什麼力氣和我爸爭辯,她只是神情木訥地盯著我弟,隔幾分鐘就催他早點回家。
病房很小,隔壁床還有別的病人,我爸坐不住,又惦記著賠償的事,見外面的雨停了,就帶著我弟走了,說好接下來幾天和我輪班陪夜。護士來給我媽拆了滯留針,經過這一番折騰,她疲乏至極,拉著我宛如交代後事般說了幾句話,慢慢睡著了。
我走出病房透氣,聽見肚子咕咕叫,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餓著。
我打算去吃點東西,走到電梯口的時候,我收到了江盛景發來的消息,問我的母親傷勢如何。
我懂你不懂我懂:我媽情況還好,沒那麼嚴重,我爸不放心,讓她住院做個檢查。
射NG:今晚你陪夜?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怎麼知道的?
射NG:我看到你爸和小然在路邊打車。
我懂你不懂我懂:你到現在還沒走?
射NG:我怕你還有事,雨天叫不到車。
我一盤算,從江盛景開車送我來醫院到現在,少說也過去了一個小時,他就這樣一直在樓下乾等著?問清楚了他的位置,我不禁加快步伐,十分鐘後,終於在花壇邊的長椅上找到了這位過分盡責的「優享司機」。
暴雨過後,目之所及的一切仿佛都是濕漉漉的。
包括江盛景看我的眼神。
我心下一顫,本能地道謝:「今天的事,謝謝你……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還是先回去休息罷。」
江盛景沒有動:「那你呢?」
我如實回答:「我去買點吃的,一會兒就回病房。」
默了片刻,他仰起臉試探著問:「上回你說要請我吃飯的承諾,可以兌現了嗎?」
第8章 一飯泯恩仇 BBQ烤肉味
我記掛著病床上的母親,於是委婉地問,能不能就近解決吃飯問題。
出乎我的意料,一向難搞的江盛景居然沒給我出難題,而是抬手指了指街對面的24小時便利店。
這個時間點,便利店裡的便當已經所剩不多,我點了一份關東煮,拿了兩瓶礦泉水,還有紙巾、毛巾和幾樣急需的生活用品,江盛景只要了一個飯糰和一杯咖啡。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戳了戳他的肩膀:「這次不算,下次我重新請你一頓好的……」
他意味深長地勾了一下唇角:「已經惦記著下次了?」
行,我閉嘴。
路過一排貨架,江盛景停下腳步,喃喃念一句「換包裝了啊」。我循著他的目光望過去,發現貨架上擺著不少小浣熊乾脆麵,我順手拿了兩袋,沖身邊男人笑道:「BBQ烤肉味,你的最愛。」
記得以前班裡每次組織春遊、看電影,他都會帶幾包小浣熊乾脆麵,自己吃的很少,總是很大方地分給我們吃。我問過他不愛吃為什麼要買,他卻說自己的零食都是奶奶準備的——古藤巷只有一家小賣部,老人家識字不多,總覺得包裝袋上印英文字母的零食是從國外進口的,肯定比其他的好吃,所以才會一直買來給孫兒。
我又問:「說起來,自從古藤巷拆遷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你奶奶了,她現在身體還好嗎?如果方便的話,我想找個時間去探望她。」
「奶奶她……在我留學的第二年,走了。」
「啊,抱歉。」
「老人家年紀大了,算是喜喪,可惜我那時在國外,沒能來得及回國見她最後一面……」
手裡的紙制咖啡杯被江盛景捏出淺淺的痕跡,我示意他節哀,拿著吃食走向櫃檯結了帳。
路燈映照著行色匆匆的路人,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瀰漫在空氣里。也許是夜間降溫,也許是心理作用,我總覺得寒意繚繞,不禁縮了縮肩膀,下一秒,一件男士外套便搭在了我的身上。
江盛景的聲音毫無波瀾:「穿上。」
這要是在以往,我可能又要聯想十萬字「被迫害」小作文,嘲諷一波江盛景的撩妹套路,再義正言辭地將外套扔回去,但今天不一樣,我看得分明,他是真心在為我家的事而擔憂,如果我還猜疑他、腹誹他,那便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這裡,我說了句「謝謝」,將自己裹進沾著咖啡香味的外套里。
江盛景像個腿部掛件似的跟著我走到住院部樓下,我有心提醒他:「你還不回去嗎?明天公司還有事要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