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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沐冉一口一個大祭師,畢恭畢敬的叫著大人,語氣著實讓身居位奈羅國大祭師高位的湯銘很不舒服。他也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自己和湯沐冉之間便生起了一層難以消除的隔閡。不是常常被他訓斥的湯顯、湯赫或者湯沐笙。是湯沐冉,是那個曾經天賦異稟又順從聽話,最讓他引以為傲的女兒湯沐冉。
湯銘緊皺著眉頭,習慣性的將魔螺飛鳥緊緊握著,將湯沐冉目光中混雜著抗爭與妥協的矛盾看得一清二楚。這幾年他們父女間的明里爭吵、暗中較量似乎都是以他取勝告終。但他清楚的很,只要湯沐冉眼神里還有不甘,她便是從未打心底里對他認同。湯沐冉的遵從不過是屈服,她的淡然也不過是曾經的熾熱追求在面對將死之哀。
湯銘不希望這樣,他何嘗不願最優秀的女兒擁有最快樂的人生。可惜,錯就錯在湯沐冉生在了奈羅湯家。幸運又是不幸,四個孩子裡僅有她一人覺醒了先察之力。所以,湯沐冉的身上不僅承載著奈羅國從王室到百姓的厚望,更背負著湯氏一族的榮辱興衰。湯銘只能這麼做,哪怕女兒怨他恨他,也只能這麼無情的逼迫她。為國也好為家也罷,唯獨沒有為湯沐冉和他自己。
「不是防我?那老夫授與你的咒術便是這樣無端隨意用的?」湯銘又掃視了一周書房,忽向偏廳望去,捻著鬍鬚問道:「下人來潮生宮稟報,說西嶺來了個女道師求見。老夫算著該是漁歌安魂鎖的主子到了。可老夫急急趕回府上,不見貴客在正廳等候,聽說進了你的書房喝茶,不知她人現在何處啊?」
「她……」湯沐冉頓了頓,心中十分為難。她早就知道湯銘叮囑家丁在肖歬公主抵達湯府後便第一時間便去潮生宮稟報,也知道湯銘得知消息後將會怎麼處理這位魔君轉世的公主。但她卻沒想到這道師來時竟帶著一封凌非焉的親筆信,更沒想到凌非焉會在信中向她有所請求。
這份託付和信任正是湯沐冉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的誘惑,所以她才會急切的想趕在湯銘得到消息之前將初一投進心照幻境中。剛入門時幾番試探初一的道法身手壓迫初一的心理感受,無非是想看看這位肖歬公主到底有沒有些真本事,能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便去承受心照幻境兇險。可惜又沒有太多時間去解釋,情急之下才使出了極為冒犯的殺招。
但是湯銘說得很對,她的咒術再高也都是湯銘親手教的。雖然這些年湯沐冉的咒術愈加精深,造詣早已在湯銘之上。可是只要施咒必會留下痕跡,她瞞得過別人卻始終難逃湯銘的法眼。
於是湯沐冉故作輕鬆,含糊言道:「說來也巧,沐笙在西嶺修習時與那女道師頗有交情。聽聞故人來訪,大祭師又不在府上,沐笙……便與故人相約觀海敘舊去了。」
「呵,少跟老夫玩文字遊戲。」湯銘眉毛一挑,冷哼道:「你妹妹是去跟故人敘舊沒錯,不過那故人不是西嶺的故人,而是肖艆公主。至於你那空無一人的偏廳床上,老夫若是打一杖下去,怕是另外一位故人便要殞命在結界中了吧?」
湯沐冉聞言,心知再難掩飾,低聲道:「大祭師既已看破,我也不再隱瞞。天御宗的凌非一道師,或者說是奈羅國的肖歬公主的確正在偏廳結界之中。我已施術助她進入心照幻境,至於她能不能在幻境中覓得前塵魔劫今世所在,便要看她的造化了。」
湯銘聽了,嘴角微微一揚,似笑非笑道:「湯沐冉,你素來自命清高,自詡不凡,與老夫明謀暗取時從不屑使用任何下作伎倆,唯一一次蹩腳的謊言便是昔日護著天御宗那女道師。老夫倒是好奇,你與肖歬公主素未蒙面,今天怎的為她又再破了例?」
湯沐冉像是被湯銘說中了心事,不願繼續這話題。沉默片刻只與湯銘道:「心照幻境之法我是師承於大祭師,但論純熟運用自覺更勝大祭師一籌。肖歬公主回歸東海本就是為消除魔劫而來,大祭師不在府上,我已先行接手,就不勞煩大祭師操心了。大祭師公事繁忙,還是請回潮生宮吧。」
「放肆!」湯銘聽了湯沐冉的一席話,懶得再與湯沐冉周旋,怒氣沖沖道:「肖歬公主是魔君轉世,她的魔劫是跟天御大神結下的!她還是個六歲小童時,老夫就未能成功解了她的魔劫,還險些折了自己的性命!你!你哪來的自信敢解她的魔劫?!你就不怕……」
湯銘正說著,偏廳的結界忽然泛起一陣震動。前塵兇險,靈魂脆弱,心照幻境中的人越是想要掙脫夢魘,鑄陣人便越難維持幻境。現下這程度的動盪對於湯沐冉來說不算大事,但她深記得凌非焉信中的寥寥字句,依然未有絲毫怠慢,即刻凝神貫注提起些真氣去穩定結界。
湯銘看著湯沐冉手燃起的純正金色真氣,不由得搖頭嘆息。回想自己年少覺醒先察之力,苦心修煉到不惑之年,真氣還不過是略微泛著金光的淡黃色,與長女湯沐冉相差實在甚遠,至於父輩祖輩更是比自己還不及。
而此刻專心維繫著心照幻境結界的湯沐冉沒有留意到湯銘眼中流露出的自豪和失望。就這樣,湯銘越是覺得湯沐冉優異非凡,就愈加固執的認定自己為湯沐冉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哪怕現在他們父女之間的情誼因此有了裂痕,但總有一天,湯沐冉回望當初一定會理解他的苦心。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究竟是什麼原因讓女兒與他越走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