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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身幾躍, 凌非川便沿著殘垣斷壁進入了不復往昔的坎城。血霧中能見度很低, 血腥之氣混合著焦炭味道熏嗆逼人。凌非川不得不扯下一塊衣袖圍在口鼻之上,並將破魔鏡持在手中小心行走在瓦礫間。這是他到達坎城地域後第一次進入坎城鎮內,早聽聞坎城小鎮乃是邊陲商賈雲集的繁華之地,從城中尚存的殘垣來看這小鎮也確有一定規模。
只是……走了許久,卻至始至終未見一具屍體。凌非川不由在腦內盤算, 以小鎮之大,逃脫到城外營帳中的流民不過是五分之一的鎮民,剩下的鎮民都去哪了?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怪異讓他充滿了不祥預感。
漸漸的,濃鬱血霧中出現一座高聳的圓頂塔樓, 塔樓之上幾近燃燒殆盡的破爛旗幟只剩些許旗身掛在一片頹敗中低垂不動。凌非川仿佛聽見些低沉的悲鳴, 似有竊竊哭泣混雜著痛苦呢喃。又靠近些,那令人心生恐懼的聲音果然愈加清晰。凌非川不禁放輕腳步,謹慎的靠近那幢建築。當他將耳朵貼在那建築的木門上時, 便完全可以確定先前的哭泣和哀號聲就是由此門內傳來。
凌非川心頭一震, 手中破魔鏡亦在不安躁動著。他小心的將破魔鏡藏在寬敞的袍袖中, 低頭望去, 但見忽明忽暗的鏡面里正幻化著血紅與污黑的顏色。一切表現都在說明眼前的建築中就有邪魔存在,而且魔性十分強烈!
凌非川想抬頭看看天色,天空卻早已被血霧籠罩,他只能粗略算算,想必此刻應該尚未到申時,邪魔也應該還在蟄伏。於是他便沿著塔樓的牆面向側處走走,尋到一扇窗邊戳開窗紙向屋內觀望。
這一看,著實把凌非川驚住了。但見這圓形塔樓的一層,乃是個寬敞的大廳,由四根粗壯的基柱穩穩撐起棚頂的「井」字大梁。可那房梁之上竟懸著許多人,從衣著上看,百姓也好,商人也好,大炎子民也好,胡人異客也好,都無甚差別的被頭朝下腳朝上的倒吊著。他們的手臂或脖頸正滴滴噠噠向下瀝著血,血流的速度不快也不緩,他們也因此既不能少受折磨迅速死去,也不能逃脫血盡身亡的悲慘宿命。
除了被倒吊起來放血的人,屋內各處還有許多緊緊挨擠著的百姓。他們亦是不論身份,不管男女,無論老幼,不辨屬國的全部奄奄一息昏昏噩噩的傾軋在一起。那些痛苦的呢喃,那些悲慘的抽泣,便是這些不幸者在萬般驚恐絕望中尚能發出的唯一慰藉。
凌非川終於知道為何已成空城的坎城街巷中卻無一具屍首,所有未及逃出的人應該都被什麼人集中在這了。想到此,他心中不由猛然一震,這建築尚不只一層,或許二層、三層、四層也都擠滿了等待赴死的難民。有那麼一瞬間,凌非川覺得自己也克制不住的想要衝進這圓頂的塔樓中,將那些一息尚存的受難者救出坎城,帶他們永遠逃離這恐怖的人間煉獄!
然而他注意到塔樓大廳的地上早已是一片血腥,凝固的黑色污血上疊加著粘膩的暗紅血漿,膠稠之上又是剛落下便由溫熱轉為寒涼的新鮮血液。這一整間屋子匯成的血海仿佛被什麼邪法操控著,匯成八注血霧,宛如一簇火焰將一顆紅得發亮的小石環繞其中。
夜幽石!!!
凌非川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御宗三十年遍尋無果的夜幽石竟然就在眼前!而且還在被人用人血潤養!!如果真的是銀眼夜魔在控制這一切,那坎城這場厄困就必須要請天御宗的各位道尊盡數前來增援!!!
正憂慮,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悽厲鴉叫,凌非川不由一驚,怕是自己太過專注夜幽石而忽略周身處境,引來魔物發覺。於是他利落收回視線,謹慎查探周圍,確定並無異樣,才再次將視線投回窗上小洞。誰料,這一看窗內卻不再是屋中情形,而是一隻渾濁泛白的眼球正透過紙洞來回盯著他。
糟了!!!
凌非川心中大撼,知道自己已暴露了行蹤。還來不及反應,那隻蒼白眼球一閃消失,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隻指爪犀利的手臂,兇狠突破窗戶向他抓來。凌非川急忙向後躲避,雖沒被那兇猛利爪在頭上戳五個血窟窿,卻也免不了劃傷了面頰。
臉上的皮膚好像已經翻裂開來,流淌出的血液霎時污濁了整張面龐。凌非川只覺那三道血痕火辣辣的痛,好在血痕在他擋住口鼻的布巾處便戛然而止了。布巾被利爪抓了去,他也躲過了被剖開整張臉的劫。顯然利爪的主人也很意外這一抓竟抓來一塊布團,於是從那破碎的窗中狠狠將布巾拋出來,自己也隨之縱身一躍破窗而出。
凌非川抬起雪白袍袖擦去擋住視線的血液,鮮血霎時染紅了衣袂。定睛看去,面前只是個身著粗布道衣的普通老者。鶴髮白須,面容安然。只是他長眉之下一隻濁白的獨眼著實令人不寒而慄。
「小子,身手不錯,躲得過老夫這一掌。」那老者似笑非笑的誇讚著凌非川,也打量著凌非川,很快他的視線落在了凌非川手中的破魔鏡上,恍然悟道:「怪不得,原來也是個人物。」
凌非川不敢輕敵,縱然來時已做好殞命的準備。可是當他真正與只在書上出現過的上古邪魔正面對峙,一種前所未有的緊張壓迫感還是令他既亢奮又緊張。
「銀眼夜魔!」凌非川的口氣像是確定,也像是詢問,但破魔鏡的靈息卻早已翻捲雲涌。
銀眼夜魔才不回答,略顯失望的向四周看看,隨口問道:「只來了你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