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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草園的光線黑暗,但他還是察覺到了非雲的凌厲視線,瞬間激活了求生欲。
「唉呀哈哈,道尊勿怪,是小靈效仿非茗上仙太入戲啦。」黃芪含糊笑著,企圖快速矇混過關,繼續道:「非茗上仙說,要是非雲道尊在的話,就讓小靈見識見識什麼叫大巧如雲,小巧滌塵,織如彩煉,點如繁星的蓋世針法。所以小靈也算是久聞非雲道尊的威名了。」
常春聽罷,大聲驚嘆道:「哇,非茗師伯都是這麼直白誇讚我家師尊的嗎?」
「一字不差。」黃芪認真道:「小靈自是不敢欺騙列位上仙的。而且非茗上仙還說……」
「師伯還說什麼?」常悠也耐不住驕傲,想多聽聽那個神秘師伯大誇特夸自家師父。
「她能說什麼。咳咳……」非雲卻是冷冷打斷了黃芪,板著臉道:「她嘴裡可吐不出什麼象牙。無非是些浮誇之言,不聽也罷。咳咳……」
非雲這樣嫌棄著,腦海里浮現出許多往昔。
那時青遙台邊,總有一個瘦弱的身影怯怯等著另個人的歸來。
因為那人歸來時,許是攤開手掌,為她帶來幾顆糖果。
許是眉飛色舞加油添醋為她講上一段山下見聞。
更重要的,那人帶回了她懸著的一顆心。
後來,她羞於殷切等待,便開始假裝路過,恰巧遇見那人歸來。
再後來就更不知為何,她寧要故意熬過幾個時辰再去相見,也不肯專程去見了。
但那人一見她時,笑意向來依舊。
每次歸來,糖果從沒少過,故事也從沒斷過。
直到三年前那一別,她盼了數月時間,卻只等來一封信。
沒有糖果,也沒有故事,只有寥寥幾行字跡。
她看了又看,幾近千遍。
那人的一顰一笑,一聲一言,好像突然就無影無蹤的淡入了歲月。
只剩她一人,還記得清清楚楚。
或許未必是那人忘了,青遙台上依然有人在等待。
只是那人從來不知,在她心中,永遠會為那人等待。
非雲的臉色又沉了下來,嚇得兩個小徒緊張不已。
常春忍不住向常悠擠眼睛:看吧,連被誇獎都不開心,師尊和師伯果然有仇來著。
這回,常悠也找不到什麼理由反駁,重重點頭,深表同意。
「她……傷勢怎樣?」天御宗第一凶更未主動關心過誰。
一開口,又把剛認定兩人是宿敵關係的常春常悠給說糊塗了。
黃芪認真應道:「非茗上仙手上的外傷已經無礙。只是蘇南府氣候雖暖,陰雨也多。每到潮濕季節,上仙的胳膊就會犯痛。我與南卿姑娘想了諸多辦法,依然收效甚微。上仙不怨不艾,反來還要安慰我們。笑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至少哪日有雨她都提前知曉,再不怕我們忘帶雨傘淋成落湯雞。」
非雲聽罷,心中酸楚。
這確是那人性格,向來只以笑意示人。縱有任何苦痛,也從不與外人道來。
有時候,非雲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終日耳濡目染,被那人給帶壞了。所以也落下了無法坦然表達真實心境的怪毛病。
可是她卻無法怨怪那人。
因為她對那人的心跡,本就無法如實表白。
…………
最後,常春和常悠還是沒見到傳說中的非茗師伯。
剛到師伯住的小屋院門外,師尊就把她們託付給黃芪帶去吃飯了。
美其名曰正是長身體的年歲,既不可誤了吃食也不能少了睡眠。
還允許她們破例用過晚膳後不必修習持明,趕快臥榻好好休息就是了。
安排兩個小徒急急離去,非雲自己卻在那扇門扉前猶豫了很久。還把蒼白的掌心生生握出幾絲紅印來。
她設想了許多開口的方式,調整了幾個見面的表情,甚至在心中默默排練了諸多面對凌非茗的態度。
譬如既往不咎的溫柔,毫不在意的淡然,十分不滿的怪責以及錘死你算了的憤怒。
但卻選來選去,始終沒有一個讓她感到滿意的方案。
「我都等累了,你倒是進來呀。」寂靜的屋子裡忽然傳出一聲召喚。
非雲心房一顫,熟悉的聲音瞬間便要撕裂她的淚腺。
「你……知道我來了。」非雲深吸口氣,保持鎮定,推開小屋房門。
不曾想凌非茗竟就站在門後,她若走得急些幾乎不可避免就要撞進那人懷中。
如此說來……
方才她在門外猶疑時,凌非茗豈不就與她僅有一門之隔。
那許是闊別三年,她與那人最相臨近的距離。
想到此,非雲心中又是一陣悸動。
「早就察覺你的氣息了。弱歸弱,但是我熟悉。」凌非茗笑眯眯上前挽住非雲。
這一下非雲更加不能從容。
也不知是車馬勞頓的錯,還是身體羸弱的鍋。
非雲只覺得心跳不可抑制的急速加快,心臟也不爭氣的縮成一團。
腿腳更加酸軟發虛,要不是強行挺著,怕是要眩暈在凌非茗身邊了。
「師妹,你不舒服?」凌非茗察覺非雲的異樣,趕快將她扶在桌邊坐下,又給她倒了一杯香茶。
非雲在心中把不爭氣的自己罵了一遍,喝下那杯壓驚的茶。
為了保持鎮定,她甚至遲遲不敢與凌非茗視線相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