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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判見狀,更加憂心,與葉小舟道:「葉真人,這夜幽石實乃邪物,你這樣總是隨身帶著難免會影響你的心緒。不如暫將它置在神宮大殿上,由我等二十五位道友輪流護看?」
「不妥。」葉小舟輕聲回絕,縱然仍有醉意,卻十分清晰的與江判言道:「聆……天御大神歸返仙霄之前曾囑咐我,邪魔亂世之時務必盡力平息禍亂。我等與銀眼夜魔苦戰之下方知人世三百餘年血雨腥風生靈塗炭,竟是邪魔之輩爭奪此石種下的禍根。如今局勢方安,天御宗也是初建,難保有什麼妖邪還在覬覦此物,我又怎能在陳真人,何真人、孟真人和連真人研習出淨化夜幽石的陣法前將它隨意置在眾目睽睽之下。」
江判為難道:「封魔殿尚未建成,確是沒有個好的去處安置夜幽石。」
葉小舟道:「宗主也說這石頭至邪,易擾人心性。那便還是由我一人先行持著,待到封魔殿建成,封魔陣築就,再將它放去淨化,也免了殃及其他道友。」
其實葉小舟執意自己留著夜幽石不過兩點原因。第一正如她所說,七百年邪血滋養夜幽石已然魔氣深重,如果沒有極深的定力和道法造詣,難免受其純粹強大的力量侵襲誘惑,不知不覺間便已走火入魔。葉小舟深知自己為情所困難破青玄,便也無所謂修道受阻反為其墮了。不如就由自己將夜幽石帶著,讓那其他二十四人能夠靜心修行早登仙霄。
至於第二點原因,即便別人不曉,葉小舟卻知道這夜幽石乃是天御大神聆的遺落之物。哪怕僅是私心,葉小舟也想將它留在自己身邊。
江判不知葉小舟心思,但卻知道葉小舟決定的事情便再難動搖,只好沉默著點頭。
葉小舟又道:「青靈峰雪頂上的問天塔已然落成,明日我便帶著夜幽石入問天塔閉關。一來於高遠之處監察八莽山的封印,二來麼……」葉小舟朝江判莞爾一笑,難得調皮道:「小舟就按宗主的意思,關起門來靜靜心。」
許是葉小舟覺得江判的年歲與該是她的父親相當,江判又不像其他道友那般對她或敬或畏,而是常以長者之情關懷小舟。這份情誼,葉小舟雖不言明,但也欣然接受。畢竟從聆決然離去,便再無人再將她當做受了傷痛的孩子看待。一切離別的委屈,一切痛失所愛的迷茫,一年年漫長煎熬的歲月,都在逼迫著葉小舟不得不用堅強來偽裝自己。或許葉小舟早就忘了怎麼向人撒嬌,但亦父亦友的江判總會讓她稍稍放下些心防,流露些不足為外人道來的情緒。
江判聽聞葉小舟的決定雖還有擔憂,卻被葉小舟滿滿自信的神色說服。這樣的表情與銀眼夜魔大戰時他也見過一次。那時葉小舟於主陣正中一躍而起,迎著夜幽石迸發的邪惡凶光直擊而上,仿佛從未將那具有摧毀一切生靈之力的邪物放在眼裡。眾人只道葉小舟自視甚高無所畏懼,唯有江判發現葉小舟深眸之後暗藏的訣別之情。只可惜不能知曉是何情愫困擾了這個年輕的道師,才讓她如此毫無留戀的捨得性命。
翌日天明,葉小舟酒醉已醒,便與數位道友辭別,青衣寶扇獨身進了問天塔中。
歲月孤寂,餐風宿雪。青玄關前,總有一襲白衣身影,柔眉靈目,一笑一顰牽動人心。不知許久時光,葉小舟再次由青玄境的臨界點敗落回鶴宇境。索性淡漠臥在霜雪之中,任由冰冷寒意侵襲炙熱的身體,昏昏沉沉,悵然若失。
手中歌風扇輕躺掌心,小舟沒有去看,但那顆紅色扇墜暗暗閃爍的幽光卻似乎更勝從前。誰會想到縱然沒有鮮血潤養,夜幽石亦能與人之哀怨暗中gong鳴。葉小舟感受著來自背上的清冷,這樣的寒意對常人來說片刻都難以忍受,但對於葉小舟卻是十分享受。
猶記尚未達鶴宇境時,殘留體內的鬼煞之氣還需聆為她修繕經脈才能摒棄舒緩。那時,聆溫柔素手撫按在胸口脊背上,清冽的真氣便由聆的掌心緩緩渡來,清爽,溫醇。
葉小舟隨手操起一撮積雪融在手心,想起自己七、八歲年紀時亦是心如白雪,何其清淨潔純。每每修繕經脈都是自己乖乖解下外衣,任由聆的雙手在她身上撫按。還一心想著只是在與聆師父練功修道,從未動過什麼雜亂心念。
到了九、十歲年紀,葉小舟又調皮得緊,一到修繕經脈時便四處跑走樂與聆捉迷藏,結果每次都是被聆點了定身咒強行揪回去輸入真氣。那時的她也是極為坦蕩,雖會扭扭捏捏脫下外袍,但在聆伸手過來時還是會不服氣的挺起胸膛直迎上去。
一想到兒時自己那無情便也無謂的樣子,葉小舟攤在皚皚白雪之上,忍不住無聲的笑了笑。
再到了十二、三歲年紀,葉小舟倒是不跑了,反而像換了個人一樣,只是默默脫下外袍,默默的背對著聆,一聲不吭,也不怎麼與聆對視。便是那段時間,葉小舟發現了自己的變化,無論身體還是心境都與往日再不相同。
她會下意識的將自己的髮絲梳得與聆相似,也會趁聆不注意時偷偷按按自己胸前慢慢隆起的青澀弧度,更知自己明明不善用劍卻總要拿著聆的長劍像模像樣的模仿聆的身姿。
她還發現往昔與聆一起修習道法行走天下時,她常被壯觀的景致或熱鬧的街市吸引。可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她的視線便總是追尋的聆的身影。明明呆在聆身邊的每一天都十分快樂,卻又像在心頭抑了許多無法訴說的莫名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