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頁
「竟是如此。」初一嘆氣, 早就知道師父靈犀子是個心氣高傲不甘被人小覷的人,難怪一直不肯與她講起離開天御宗的原因。
初一不由得為靈犀子師父惋惜,他竟不能意識到他的平庸不是因為所習陣法不夠犀利, 而是他的資質本身就與上等道師有著不可逾越的鴻溝。若他能清晰認知自我, 放棄爭奪那些不切實際的虛名, 潛心道法史籍, 深究修真學問,每日守著聞聖院那麼大的道法秘典書庫,還怕難成學富五車的一代宗師麼。再怎樣,也不至落到背負逆徒惡名又葬身水妖之腹的淒涼下場。
不過現在斯人已逝,再說什麼也是徒勞枉然。初一沉默片刻,與凌非焉道:「靈犀子師父說,魔族以自身血肉飼養的血鴉可代之為眼,飛出探查的血鴉回到飼主身邊時,就會將看到的景象傳達給飼主知曉。」
凌非焉點頭道:「確是如此。」
初一疑惑問道:「那凌尊是怎麼從發現血鴉聯想到非然師兄有問題的?」
「呵,那還真是巧合了。」凌非焉微微皺眉,與初一說起自己所見。
回想前幾天夜裡,每當鴉群飛過不久,她便會在營中某處看到趙青然的身影。凌非焉不禁心中猜疑,趙青然大傷初愈少有夜間巡衛的任務,也不是在哪處靜修打坐養神,更不是持刀習武舒展身體,何以屢次在次夜深人靜的時候於營中四處遊走呢。直到有天夜裡,凌非焉聽到鴉聲飛過便悄然出帳暗中觀察,果然遠遠被她看見趙青然正與一群烏鴉面對相視。
那些黑羽的烏鴉落七零八落的立在營地邊緣一棵小樹的枯枝上,有的在整理羽翼,有的在悽然鳴叫。其中有一隻明顯異於其他烏鴉的血鴉正歪著頭盯緊趙青然,它血紅色的圓眼睛裡閃著貪婪詭異的光芒,當真讓人驚異區區禽鳥怎會有這般陰詭狡黠的感覺。那隻血鴉大部分時間都在盯著趙青然看,時而也會仰起頭望向遠方和四周,好像在謹慎審視周遭環境。
面對血鴉,趙青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在手上做了些細微的動作。凌非焉看不清卻也不敢再近前去,她怕自己不小心出現在血鴉的視野里被邪魔發覺,也不想這麼早就打草驚蛇戳穿趙青然在謀劃的不知什麼陰謀。
聽了凌非焉的敘述,初一心中暗驚,低聲道:「如此說,非然師兄難道與邪魔有所勾結?」
凌非焉道:「如今已經確定坎城邪魔乃是持著夜幽石的銀眼夜魔,非然又會參與五色五行陣的重築,如果他真與此魔有所往來,只怕會是極大的隱患。」
初一不解,低喃道:「非然師兄險些喪命在銀眼夜魔手下,他對銀眼夜魔的恨意並不虛假。到底是什麼原因,竟讓他要與銀眼夜魔勾結呢……」
凌非焉亦是搖頭,輕道:「我也是猜不到原因,所以才一直沒有向任何人告知此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動盪。太師尊和師尊很快便會到達坎城,倒時我自會稟報他們知曉。今日提前與你說了,就是要提醒你千萬注意非然,弄清楚原因之前不可相信他說的任何話語,更不可將歌風扇交給他查看。」
「讓凌尊憂心了。」初一拱手致謝。
不知不覺與凌非焉說了這麼久的話,反倒讓初一忘了先前面對凌非焉時的局促不安。她還是喜歡與凌非焉這般隨意相處的感覺,儘管凌非焉此刻就在身邊,她渴望與凌非焉更加親近些念頭也從未泯滅,但是不顧一切任由慾念恣意行事後的內疚與不安,實在是太難忍受。
初一開始明白凌非茗與她說過的話,果然執迷太深,再美好的事也會變成誤人誤己的魔劫。一時情迷偷偷親吻了凌非焉,落得的結果卻是數日不敢與她相視接近,還不如就這樣安安靜靜平平淡淡的敬著慕著,還能與凌非焉坦然相處。
【是夜】
自那次在凌非焉在帳前尷尬相遇,趙青然這三日的行蹤倒是出奇「規律」。既要安穩在帳中減少不必要的行動,又要按時出去轉轉以免忽然反常引人懷疑。他人不知內情也看不出什麼端倪,但在初一和凌非焉的眼中,便覺得十分好笑了。
好巧不巧,今日負責安排巡衛人員的凌非墨竟將初一與趙青然編在一組。兩人領命,一早便在大帳前集合同行,但接下來這「漫長」相處的一天裡,兩人之間的尷尬氣氛幾乎可想而知。
一路上,他們必須在面上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趙青然講講秋天裡在坎城的那場劫難,初一聊聊在安王府怎樣誅殺了魘魔,但心裡卻又各懷心事。直到夜幕降臨輪換了巡衛,初一這才匆匆趕回帳內。
「如何?」凌非焉知道初一今日與誰共執巡衛任務,三分擔憂七分同情。
初一坐到小墩前,喝了口凌非焉遞來的溫水。托著下巴與凌非焉道:「看起來沒什麼不對勁兒的,對銀眼夜魔的厭惡也是十分真切。若不是凌尊親眼見他做出那些令人生疑的事,是怎樣也想不到非然師兄會與邪魔暗有所聯的。」
凌非焉淡然道:「他越是這樣深沉,便越是危險。」
初一點頭,又慶幸道:「好在明日太師尊和道尊們就到坎城了。到時由道靈仙尊親自坐鎮,又有四位道尊共主大局,銀眼夜魔尚難自保,非然師兄定然也難興波浪。凌尊放心,過了這一夜,一切就好辦了。」
「過了這一夜……」凌非焉聽著初一隨口說出的話,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