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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仔細了。」侍月用力點頭,咬牙仇恨道:「在監學院的世子別院,我與那人打過照面,她的音容樣貌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彭展眯起眼睛摸摸短而整齊的鬍鬚, 細長的眼睛盯緊侍月, 低聲道:「眼下郡王府形勢微妙,與官軍的對峙一觸即發。你可知道你若看錯了, 會給王爺帶來怎樣的牽連?!」
「知……道。」侍月被彭展嚇得心慌,但仍然堅持到:「起初我也不相信她殘害了世子竟然還敢踏進雲城來, 怕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就一路隨她跟到了彩雲客棧, 又辨了好一會,千真萬確就是那個人!」
彭展見侍月說得真切, 心道世子罹難前夕, 唯有侍月陪在世子身邊, 如果是侍月十分肯定看見了殺害世子的仇人,那便是極有可能的了。於是他將侍月拉在一旁,低聲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即刻入內與王爺通報。」
「哎!」侍月應著,這才鬆了口氣,用袖子擦擦一路跑來的細汗,然後立刻又焦急的盯著廳堂的大門盼看。
禮南郡王彭讓此刻正在與欽差趙苑相談。但見他身著墨藍為底鑲嵌暗金圖紋的郡王華服,冠帽之下鬚髮墨色居多,雙鬢卻微泛灰白。打眼看來大概到了知天命之歲,但卻依然精神矍鑠,端莊儒雅。許是商榷到了讓他很不開心的話題,彭讓的臉上始終掛著隱隱怒色。
再看欽差趙苑,青袍烏紗,粗眉赤面。不過是個而立之年的青年人,面對威嚴赫赫的彭讓倒也不虛陣勢,穩穩妥妥的坐在椅子上端著雲城的茗茶,只嗅其香卻不品嘗。
彭讓見了,強忍不悅,冷言道:「趙欽差何不飲茶?」
趙苑聞言,隨意回道:「本將十二參軍,十五出陣,數征沙場死裡求生,喝慣的是成壇的烈酒,舔慣的是刀尖的鮮血。郡王爺這濃茶雖香,於本將來說還是太淡了,不適口。」
彭讓聽了,微微一笑,看似客氣卻以言語輕諷道:「那倒是本王招待不周了?不如本王即刻命人給將軍備酒?」
「哈哈哈!」趙苑朗聲笑道:「老郡王的好意末將心領了。若是平日郡王爺請末將飲酒,末將定感三生有幸!只是今日麼……」說著趙苑瞥了眼被他一進門便奉在桌案高處的長劍,目光一凜,嚴肅道:「本將乃是奉天子之命來雲城剿滅仙火邪教,持的是尚方寶劍,代的是天子言行。郡王爺若是真心賞酒,便等明日斬了那仙火教一干人等,本將功成身退以自己的身份再陪郡王爺把酒痛飲吧!」
「好。那便明日再擺酒席,給將軍慶功!」彭讓故作爽快的應著,亦把目光落在那柄華麗長劍上。
只見那寶劍劍鞘由精鋼與赤金混合製成,其雕工精緻曠世罕見,紋理清晰栩栩如生,一面刻著蛟龍騰飛於九天,一面刻著鳳凰展翅於寰宇,鞘身上還鑲嵌著七顆寶石,成北斗之勢排列連橫。至於劍身是何模樣,恐怕只有死在劍下的人才見識過。
這御賜寶劍的作用自是不言而喻,也難怪趙苑區區一介青袍武官面對位高權重的禮南郡王彭讓,亦能如此有恃無恐。
趙苑見彭讓雖然努力保持著翩翩風度,實則面色已然不悅,心中不由得意,更進一步道:「那明日法場之上便勞煩郡王爺親自開斬,本將就在旁給王爺做個督斬官吧。雖說本將是個欽差,但云城畢竟是郡王爺的地面,本將怎麼好奪了郡王爺的威風呢。」
彭讓亦察覺到趙苑愈加放肆的在激怒他,楞了一下便將態度扭轉,再以儒雅之意緩和笑道:「趙將軍客氣了,既是欽差身份有如聖駕親臨,欽差之意等同聖意,本王定當遵從。」
幾番言語,彭讓終於知道京中那麼多大小官員,皇帝為何偏偏選了趙苑做這棘手的欽差。
仙火教在江湖上雖不是什麼名門正派,但在南疆卻是個傳承許久的大教宗。加之南疆民風本就悍暢直爽,若拿官軍和仙火教相比,南疆民眾反而與仙火教更加親近,說不定誰家的哪個就是仙火教教眾呢。
而如今趙苑要在雲城當眾梟首仙火教眾,彭讓本以為趙苑乃是武夫,凡事靠慣了蠻橫,定會搶著做這主審問斬的差事,一來彰顯官家厲害,二來也好賺些功績回京去請賞。他亦想趁此機會讓雲城乃至南疆的民眾愈加憎恨大炎官家,沒想到趙苑卻一邊說著敬重他一邊將他推上了圍剿仙火教的正位,使出個折他羽翼、毀他名望、逼他怒反的三雕之計來。
彭讓心中不快又不好失態,不自覺中緊緊握住了座椅扶手上的虎頭。趙苑也不言語,只自顧自的擺弄著手中茶盞,望著濃不見底的茶水似笑非笑。
禮南王府的正廳也因此忽然陷入沉默,好在彭展由內廳端著熱水走進了來,向彭讓請示道:「王爺,欽差大人,茶涼了,我來給您二位添些熱水。」
一說茶水,彭讓難掩失落,揮手道:「不必了,禮南王府的粗茶欽差大人喝不慣。」
「這……」彭展本就是借著添水的藉口來找彭讓的,聽彭讓這樣說,即刻不管什麼茶水不茶水的,俯身在彭讓耳邊低聲道:「王爺,小童弄星今早打掃您的書房,不慎將您最愛的那幅墨寶「雲生禮南」給弄污了,現在正害怕的說要以死謝罪呢。您……去看看嗎?」
彭讓聽了眉頭一挑,疑惑的看向彭展。但見彭展面色淡定,一幅煞有其事的樣子,想了想便有意朝趙苑慍怒道:「這點破事也敢叨擾本王與欽差大人議事!他要死就讓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