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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想著,聆終於能慢慢將葉小舟渾身浴血顫抖落淚的樣子一點點從腦海中驅散。取而代之的是那仰著笑臉望向她的孩子,是葉小舟在舞劍揮扇震落桂花如雪的俊逸身姿,是豆蔻少女歡欣時明亮無邪的笑容,還有心愛之人動情時流波輝閃的脈脈眼眸。
至此,聆扭曲僵硬許久的心臟忽然漸漸鬆軟。她已經做出了讓自己徹底釋然的決定。與葉小舟許下的重逢她還是想親自去履行,葉小舟付出的深情她亦想真真切切的去回應。儘管聆深知想實現這願望必要得極大的天地造化,湊極巧的塵世機緣,簡直比九世修行青玄飛升還要難上加難,但只要想起葉小舟於她的堅定執著,聆便也再無畏懼。
「嚀……」雪白絨毛的松鼠沿著聆的身側攀上肩頭。
「凝凝。」聆小心將左手合上,輕輕的也重重的,生怕傷了那縷脆弱的魂靈,更怕它像穿過指間的流沙,一不經意便隨風而去。
雪松鼠甚有靈性,又與聆在恆留宮相伴多年。主神的情緒很快便被小傢伙感應到,它依依不捨的盤臥在聆的脖頸之間,用小爪緊緊抱著聆的素雪長袍,低聲嗚咽。
聆舉手撫摸雪白小獸,有那麼一瞬間,小獸柔軟的皮毛竟讓她想起葉小舟兒時柔軟順滑的髮絲。怔了怔,聆向雪松鼠嘆息道:「人間不比淨靈垣,真的不能帶你去。你不是一直喜歡天斗大神景曜宮中的那株離桑樹麼,便到他那裡去吧。」
「嚀,嚀!!!」雪松鼠搖擺著蓬鬆的尾巴撥動聆的髮絲,似乎對聆的安排並不滿意。
聆淡淡笑了,可真是躲不過這一劫啊,怎麼看什麼聽什麼見什麼都會想到葉小舟。連雪松鼠鬧小脾氣的樣子都會讓她想起兒時的葉小舟。於是聆滿是愛憐的輕責小獸道:「怎麼像她小時一樣,真會撒嬌。」
雪松鼠在聆的肩頭轉過身去,用圓滾滾的脊背對著聆,像是生氣的樣子。
聆將雪松鼠從肩上托在另只手中,無奈道:「我就要走了,你還要與我鬧脾氣?這麼不乖,不如我把你送到天權大神的肅律宮去學學規矩?」
「嚀!!」雪松鼠驚恐的睜大眼睛,拼命搖頭,三步兩步又躍回聆的肩頭表示妥協。
聆小心珍藏著那顆閃著幽光的束魂珠,信步走到恆留宮殿門,回眸掃視這恬淡生活了千萬年的樓閣宮宇,由心發出苦苦一笑。料想不到有朝一日,她竟會因為貪戀塵世的姻緣而厭倦了此間的孤僻清冷。若究其因,又說不清楚,只能道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罷。
天御大神將仙身作流星,落忘塵河而去的消息震動了九霄天殿。顯然,仙帝啟和天權大神綱雖已雙雙准允聆回歸神位,但她卻始終沒有放下心中欲情,仍然難渡那忘塵星河。如此荒唐之事,既拂了仙帝的面子,又丟了仙霄的尊嚴。所以很快便與鬼雄常魔君築禍亂仙霄的大逆一樣,成了眾仙三緘其口不願再提及的禁忌。
沒人知道天御大神會在何時何地轉世在什麼人身上,唯一能確定的便是,天御此番落去必受情劫考驗。若能堪破,或可化繭成蝶再歸仙宇。但若依舊執迷不悟深陷其中,便只能墮作凡夫俗子蹉跎殘生,永受輪迴之苦。
靜謐塵世,浩瀚星空。誰知那遼遠星河中的哪一點閃爍是與何人在幾世前的深念糾葛幻化而成呢?不然又是為什麼,人總會在冥冥中抬起頭來去仰望那漫天的繁星呢?
而流火妖星之所以被論為不詳,大概便是它們實在無法承載巨大的哀怨悽苦,墮入塵世後終將捲起世世風雨。許是新生,許是毀滅,莫道天機難算,無非皆是前生之因後世之果。
明月遍灑柔光撫沐竹林,投下細碎輕影隨風搖曳。
凌非焉萬分震驚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慌亂,遠處那道划過寧靜夜空的流星像極了她此刻難辨是非的混亂心情。太多的思緒閃爍而過,細去捕捉時卻又轉瞬即逝了。
她沒想到自己竟真的將那愚蠢的問題問出了口,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聽到初一的答案。她只知道自己著實沒有做好初一突然這般與她拉近距離的準備,於是凌非焉只能默默的站在輕軟的竹葉之間,怔然任由初一將她猛扯進懷中。
所以,凌非焉有些生氣,明明是初一不由分說便奪走了她的唇瓣和她的思緒,為什麼初一卻無聲的哭泣起來?滿面委屈的樣子好像她凌非焉才是那個做了出格壞事的負罪之人。
但凌非焉更加驚恐害怕,因為她發現在自己的內心深處,竟不意外初一給出的答案。甚至被同為女子的初一吻上唇來,她慌了亂了,卻並不覺討厭。
這是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
在對自己的強烈懷疑和驚詫震動中,凌非焉回了神,緩緩抬手握上了初一的雙臂,將那眼含不安面露悲乞的人輕輕推開,自己卻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一步,兩步,凌非焉再不敢面對初一凝望她時予取予求又深刻熾烈的目光,終於轉過身去飛也似得逃離了這片竹林,逃離了那個總是令她心煩意亂的人。
「非……焉……」這一次,初一擾亂輕塵竹葉追出數步,終究還是停下了來。
是啊,追上去又能怎樣呢?該與凌非焉說些什麼作何解釋呢?初一懊惱自己情難自抑不顧凌非焉的感受便做出如此親昵之事,斷然是沒法再在凌非焉面前好好的說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