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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那件披風曾經是凌非焉在寒冷的謫仙洞中留給她的……禦寒之物, 初一心裡就莫名的感到一陣喜滋滋。
初一還注意到,凌非焉香盞里的薰香也換了些味道, 比起秋日裡的清爽, 好像多了些甘甜。但她手中那本《上古諸神志編注》卻是三個月來都沒有讀完。
正發呆。
「呵呵呵。」明陸道尊不知何時輕甩著拂塵站在了初一身後,和藹笑出聲來。
初一一驚, 忙起身拱手施禮道:「弟子非一見過明陸道尊。」
明陸抬手向下拍拍,示意初一不必拘謹, 坐下就是。然後又笑問道:「這是第幾日了?」
初一恭敬道:「九十九日。」
明陸捋捋長須,故作欣賞道:「虧明海想得出這樣的懲罰, 這三個月來,你不但把門規背下來了,字也練得差不多了。只怕再抄些時日, 我們天御宗就要生出個草書大家了!」
初一趕忙捂住自己手下的宣紙,憨笑道:「哎呀,明陸道尊您又消遣我。弟子是有些心急, 字跡潦草了些。」
「哎—「明陸擺擺手,道:「何謂潦草?這寫字呢, 不能只觀外在的形, 也要看內在的意。不是說寫得端端正正的就都是好字, 好看。」
聽明陸這樣說,初一偶然想起當初剛到天御宗來參加入宗試典時,在繹武宮的客房中見到的那副剛勁有力的墨寶,於是狡黠一笑,與明陸道:「持明?」
明陸聽了哈哈大笑,嘴上說著:「你這孩子。」臉上卻露出了「正是」的表情。
許是見初一懂了他的意,明陸忽而起了興致,與初一聊起來:「明達師弟為人踏實憨厚,樂觀豁達,什麼都好,就是不知怎麼的,總愛與你師父較勁。要說你師父明海,當真是寫得一手好字。哪一年來著?臘月二十九,天御神宮上要貼對子,明崖師兄便吩咐明海師弟代寫一副,貼上之後,眾人自是誇讚不已。誰知沒幾日後,繹武宮的弟子宿房,外客客房就都掛上了持明。」
「哈哈哈~」初一沒想到那副被自己「大肆讚美」過的持明是這樣來歷,亦沒想到明達道尊還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忍不住笑出聲。
她又想起當時的自己只聽聞過明崖、明陸、明達、明心四位道尊,還暢想過第五位道尊是何等尊容呢。
現在她算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第五位道尊的厲害了……
明陸見初一笑容驟減,猜想她是聽到師父明海名諱,惹了心思。於是又繼續道:「其實每個人行書運筆時,無意中都會把自己的性格、情緒包含其中。看你現在寫的字,我便知你此刻的心境是又急切又愉悅,所以問你抄了幾日門規?果然,明日再有一天,就可以回塗明宮去了吧。」
初一如實與明陸答道:「嗯,弟子確時是一想到明日抄完最後十遍門規就再也不用寫字了,心中實在雀躍。不過,弟子卻不是因為迫不及待的想回歸塗明宮而急切。」
話音一落,這聞聖院中,與明陸同時提起注意力的還有一直在桌案後默默看書的凌非焉。
明陸和藹問道:「聽聞你志在除魔衛道,為何不想快些回去修習《持明》,再於你師父膝下精進《誅邪》之道呢?難道說,是在我這天樞宮中蹉跎百日後,安逸得不想走了嗎?」
初一聽了,忽然望向凌非焉。凌非焉躲避不及,兩人視線遇了個正著。
於是這一望,便惹得初一眼神閃爍,欲言又止。凌非焉倒好,神色無恙的隨意看回了《上古諸神志編注》。
初一愣了會才安定心神,悠悠回道:「弟子是志在除魔衛道,但是有魔要除,有道要衛的世間便是亂世。若這世間沒有妖魔,也無倫人仙,我輩亦從來不需修《誅邪》之法,破《青玄》之關,那便在歲月靜好中蹉跎一世,又有何妨。」
明陸沒想到眼前這個從進宗門來連《持明》都還沒開始修習的小道師竟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於是他才發現自己剛剛猜錯了,初一急切的不是回歸塗明的心,她喜悅的也不是即將到來的百日之期。
她迫不及待的想結束懲罰。
她喜悅的,卻是在這天樞宮中的片刻安寧。
這樣的心境……明陸道尊恍若經年,仿佛又回到那日9歲的凌非焉決定去留時,在天樞宮大殿上與他說過話語。
「你們兩人……」明陸看看遠處的凌非焉,又看看眼前的初一,只重重的點點頭,又呵呵笑著搖搖頭,轉身離去。
聞聖院猛然見又回復了安靜,安靜得與孤寂百年的天樞宮一樣,安靜得與往昔也沒什麼兩樣。
安靜之中,只有初一以筆蘸墨的聲音,只有凌非焉翻動書卷的聲音。安靜之中,墨汁的味道混雜著薰香的氣息,相互氤氳浸染,撩撥著兩個安靜的人。
「下雪啦!!下雪了啊!!!」冷不防的歡呼吶喊,從遠遠遠遠的地方傳來。
初一手上一抖,抬眼看看凌非焉。凌非焉沒什麼觸動,卻也側目望向了窗外。
初一猶豫了下,若無其事的開口打破了安靜:「上次與非焉凌尊一同賞雪還是在謫仙洞裡。」
凌非焉淡淡道:「哪是一同賞雪,分明是一同受罰。」
初一笑道:「那不如,現在去賞雪?」
凌非焉聽了,不置可否。
初一悻悻,就知道凌非焉才不會答應,權當自己是隨便說罷了,於是繼續提筆刷刷刷抄了幾行門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