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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桌上, 桂花雪的小酒罈空了兩三個。粗陶酒盞中, 尚未飲盡的琥珀色瓊漿映照著廣袤夜空, 又在裡面淺淺盛著一輪渾圓滿月,仿佛每酌一口都是在暢飲帶著桂香的涼風與秋月。
酒,是三年前的中秋聆親手釀下的,采了正當時的桂花,取了最清冽的寒潭水。葉小舟記得那時山中月桂飄香,一樹花瓣銀白淡黃, 散落風中便如八月飛雪, 端的美麗。所以聆邀葉小舟給她釀的美酒起個名字,葉小舟便叫它桂花雪。
聆沒有意見, 只要葉小舟喜歡,她便喜歡。
可是今夜, 葉小舟真的醉了, 八月的桂花雪綿醇柔和, 唇齒留香,仿如心愛之人似水的眼眸, 暖暖燙在胸口, 燃燒著灼不可耐的纏綿欲望。她將盞中淡淡琥珀色的桂花雪一飲而盡, 口中便滿溢著桂花的香芬,酒的濃烈,夾雜著一絲隱隱的甘甜。
葉小舟覺得這酒是聆釀的,味道也一定像極了聆。她亦無數次想親口品嘗聆的誘人味道,然而聆卻總是將她若即若離的置在身外。所以今夜葉小舟故意喝得醉了,她心中切切的只有一個念頭,她要讓那該死的只知逃避的人正視欲望。她要讓聆真切意識到她口中的所謂憐愛都是胡扯!她要讓聆清清楚楚的明白她愛自己,跟自己滿是欲望的愛著她沒什麼不同。
「小舟,停下來,你這樣會……」聆低聲阻止著用鼻尖與她廝磨耳鬢的人,卻做不出任何拒絕反應,甚至還被葉小舟呼在耳邊的溫度熏釋得迷迷夢蒙。聆有些懊惱了,不過是把酒賞月後的暫臥小憩,怎的卻被棲身而來的葉小舟趁了良機。
「我會怎樣……」葉小舟低啞的聲音已經滿是掠奪與索取,張開薄唇在聆的耳邊柔聲呢喃,然後用舌尖輕輕舔抵著聆小巧圓潤的耳珠,再將它淺含在唇邊溫柔吸吮,細細感受著聆原本微涼的耳垂在自己的舌尖上緩緩變暖。
「如此擅動慾念……你會走火入魔……」聆斷斷續續的說著,不知道幾乎輕吟出聲的自己還有什麼立場對葉小舟說教欲望。但她知道,今夜此時,擅動慾念的人不只葉小舟一個。她也知道這十年,將守御之情變了味道的,亦不只葉小舟一人。
葉小舟聞言,依依不捨的鬆了口中柔軟。聆道她終於恢復理智,誰知葉小舟卻將狷狂深邃的眼眸凝視在聆的眼前,嘴角微揚與聆笑道:「那又何妨?」
聆驚駭的抬起眼眸,但見眼前葉小舟早已不是昔日漁家小女模樣。人間十年匆匆彈指,現在在她面前,這個正將修長手指掠過她的髮絲並輕輕撫慰著她微燙臉頰的人,已在時光的雕琢下出落成了眉目清秀、情關初萌的青澀少女。
聆又用愛憐的目光看著葉小舟了,看她如墨般深濃的髮絲像綢緞一般順滑,每一寸都發著青春的光亮,看她細膩柔軟仿似無暇白玉的臉頰,被半酣醉意和漫溢情yu染上一陣緋紅。而最讓聆無法直視的,便是葉小舟深深凝望她的眼睛。
她知道,葉小舟眸子裡宛如星輝一樣清澈卻又氤氳流轉著的脈脈春情,必將成為一場浩大的劫難。是她的,也是葉小舟的,避不開的劫難。
好在聆還能避開葉小舟的眉眼,將她的視線自然而然的垂落在葉小舟櫻紅色的雙唇上。小舟的唇很薄,但唇線卻是曲伏別致,十分玩味耐看。聆不由想起昔日,無論何時,只要她與葉小舟相視,小舟就會不自覺的向她勾起惹人憐愛的淺淺微笑。
是了,就是憐愛這個詞。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只要她這樣說,就會惹惱小舟。
譬如今夜,譬如方才。
回想至此,聆懊惱更甚。葉小舟是個極具仙姿道骨的人,稍稍加以點撥,日後必成問天大道。只是沒想到短短十年時光,竟因自己的寬縱讓她起了不該起的情愫。對此,聆亦覺得自己難辭其咎。畢竟她一次次想過就此悄然離去,留下葉小舟一個人慢慢淡忘。可惜時至今日,她卻都還留在葉小舟身邊。
「小舟!」聆強迫自己靜下心,她想回到淡如止水的自己,便刻意加大些聲音,握住葉小舟撫著她臉頰的手指,與葉小舟緩緩言道:「小舟你聽我說,與你十年時光我亦感念良多。但宿命不允,我們便把彼此的心意了卻在凡塵里,不好麼?你是個有仙機的人,我不願你因我誤入歧途。」
「了卻?」葉小舟苦苦笑著,把手指從聆的掌心裡抽出來,隨後欺身在竹榻之上,將聆壓在身下,一字一句反問道:「若是情愫無奈,僅僅了卻二字便可消解,這世間萬般苦惱又是從何而來?」
「萬般苦惱……」聆從沒有過萬般苦惱。九世修行,千年得道,洪荒仙境,消減往來。她一向都是淡若止水,從未惹過一絲一毫的塵埃。仙霄諸神對她羨慕有加,六界生靈對她陡生敬畏。便是那萬象峻酷之年便即了六界共主之位的仙帝啟亦親口贊過,說九霄六界之間,唯有天御大神聆是唯一一位永世不歷劫難的尊神。
永世不歷劫難。聆也苦苦的笑了。
那夜東海邊,被小姑娘牽上手指的瞬間劫難不就開始了?總算熬過十年時光,等到纏人的傢伙長大了。聆覺得這聰穎伶俐的小姑娘應該在自己的教導下悟得大道,然後像自己一樣修行幾世,終得履入仙境。
可怎的這小傢伙竟從纏人的孩子變成了難纏的……
「小舟!」聆繼續制止著葉小舟用舌尖在她耳周的放肆探索,身體卻沒能掙脫葉小舟的控制。桂花雪還沒有名字時,她便釀了千年也飲了千年,酒與她一直相安無事。為何偏偏葉小舟給它起了名字後的第一次淺酌,竟就醉得如此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