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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蹉跎歲月苟且的活著, 南卿有時都忘了該怎麼去獲取自由。有時, 她會想如果那天就殞命在山火之中,零落入泥,就不會有今日這般糾纏於世的痛苦了吧。她也終於明白,那夜那場坐在參天大樹下仰望星空的夢,正是風木離將它幻化成人的印象。輕撫臉龐的溫柔月光, 便是那夜幽石230年的月魄精華。所以,她對風木離恨不起來。因為風木離給他的,是純淨的,未受沾染的慈愛。
可是縈朱, 儘管時常對她笑著, 許她演奏南鏡玄的曲譜,許她繼續將那柄古琴留在身邊,從不曾為難她, 甚至在繞紫刁難她時為她解圍。但, 南卿確信, 自己是恨她的。就像痛恨自己一樣, 深深的痛恨縈朱。
找到夜幽石,復活風木離,解救南鏡玄,然後結束自己。
這是南卿千年來,心中越來越清晰的目標。
直到,又是一個孤獨絕望的雨天,她遇見了像南鏡玄一樣,明知她是異類卻毫不在意的人類。
只不過這次,是個女子。
「你……還好嗎?」雨傘撐在身上,一個女聲疑惑的詢問。
南卿無暇去理,任由自己躺在冰冷的雨水中,她的渾身都在顫抖,她僅存的理智已經微弱得如狂風中的燭火。今天是新月,她出離了縈朱在蘇南府設下的樂樓,一路上跌跌撞撞穿過街巷,若不是冰冷雨水讓她勉強保持清醒,她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瞬間撲到誰的身上去吸吮他們血管中的熱血。
逃也似的闖進蘇南府外的不林山中,南卿只想放棄一切,任由自己自生自滅。她相信,如果南鏡玄知道,一定不會怪她。而且千年已逝,南卿真的不知道南鏡玄是否還活著,他的元魂是不是還囚禁在縈朱手上的紅花之中,他那普通人類的肉身是不是早已化作塵土。但是這一刻,被嗜血欲望和痛苦內疚吞噬的南卿什麼都不願再去想,她已經失了理智。
「不要管我,走……」南卿低低的聲音。
「你是誰?你怎麼在這?你家在哪?」那女子聽了南卿的話回答不但沒離開,反而不知死活的更上前了。
「走!!!」臨近發狂的人用盡了清醒。
「算了,不管你是誰,在這幹嘛,這麼大的雨,你再淋下去怕是要生病的。」女子將傘換手拿了,準備將南卿扶起來。可是她剛將南卿攬在懷中,就被南卿灼熱的體溫嚇了一跳,驚道:「你好熱,難道已經病了?還好我認識個不錯的郎中……啊!!!」
精緻的油紙傘落在地上,南卿扭頭看來,一雙血紅的眼睛嚇得女子愣在原地,雨水淋濕了她的髮絲。
「你……你……」
「我怎麼?」南卿邪魅的笑著,扯住女子攬著她的手臂,狠狠咬了上去。
須臾,南卿略顯慌亂的撿起雨傘,撐在女子頭上。那女子卻是呆坐在地上,兀自捏著手腕。鮮紅的血跡一滴滴落在雨水中,暈成一片,南卿看了,感到陣陣作嘔。她恢復了理智,她吸了這女子的血!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再也不像南鏡玄說的那樣與縈朱和繞紫不同,她甚至看見了繞紫輕蔑又得意的嘲笑她的表情。
「還,還好……我認識個不錯的郎中。」那女子像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呢喃著。
「我……」南卿不知該怎麼解釋,只道:「對不起。」
「我要去……找他……包紮一下……」女子站起身,不小心與南卿對視,馬上便移開了視線,怔怔向蘇南府的方向走去。
「你的傘。」南卿追上幾步。
女子轉過身道:「哦,你,你留著吧,雨這麼大……」
「我不需要。」南卿見女子已被大雨淋得通透,與方才的自己一樣狼狽不堪,又像是十分懼怕她,心中實在內疚,情急之下竟又將那女子的手牽起,強行把雨傘塞進女子手中。
果然那女子被南卿拉起手時,禁不住顫抖了一下,她不敢與南卿多言,只拿了傘,便匆匆離去了。
南卿目送那女子走遠,仰向天空,苦苦的笑了,又大聲的哭了。
幾日後,陸家藥鋪門口出現了一個鵝黃色的身影。看得出,陸念薇在見到這個個子不高的女子時,下意識的捂住了手臂還隱隱作痛的傷處。
「是你?!」陸念薇驚詫萬分,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面前的女子,她看起來那麼恬靜,可愛。混雜著笑意和歉意的棕色眼眸再不是那般殷虹。「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鄭重的與你道個歉。」南卿提起手中餅盒,尷尬的勾了勾嘴角。無論陸念薇接不接受,南卿都覺得自己有必要與她說清楚。
兩人在房間裡沉默許久,又同時開口。
「你……」
「你……」
「我……」
「我……」
「你先說。」南卿道。
「我先說。」陸念薇道。
「好,你先說。」南卿很久沒有笑了。
陸念薇見了南卿的笑容,也莫名受了感染,雖然心情有些興奮,但卻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害怕,聲音竟有些顫抖:「你是不是……」
南卿點頭。
「我就知道你是!就知道你是!」明明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陸念薇卻還是忍不住露出驚訝的表情,好奇道:「你叫什麼名字?」
「南卿。」
「你是?」
「待宵花。」
「哇!」陸念薇雙手不可思議的捂住嘴巴,然後又將手臂伸到南卿面前,小心問道:「有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