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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悟之後, 凌非焉更加勤修不輟。漸漸的她的身體再次充滿了生氣, 彷如在泥土之下藏了太久的種子,只想即刻衝出土壤突破黑暗直向陽光和藍天。
很快, 小溪也察覺到凌非焉已經準備好迎接甦醒。再來的時候, 它帶來了兩道讓凌非焉等待許久的光芒。凌非焉知道那便是自己險些散去的三魂之二,只要將它們歸於原位她就可以真正離開這片無盡的虛無。於是她抖擻精神,凜然上前, 沐浴進柔柔輝光之中。
耀眼的光芒對於久處黑暗中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刺眼了,凌非焉眼中一陣刺痛, 想抬起手臂遮擋光線, 卻發現手臂沉重有如萬鈞,她卻虛弱得只能勉強動動手指。
看來, 這是真的醒來回到現世了。
凌非焉不甘心的重新合上雙目避開強光,又倔強的微微睜開一絲縫隙偷偷瞥望。她想看看「小溪」的主人究竟是誰,她迫不及待想要印證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非焉……凌尊……」還不及凌非焉看清, 已有熟悉聲音哽咽著輕呼她的名字。
凌非焉尚且虛弱的心臟禁不住為這低澀的聲線怦然而動。待她的眼睛適應了光亮之後, 浮現在尚未明朗視野中的果然是那道熟悉身形。
她的髮絲, 她的眉眼, 她挺直的鼻子,她纖薄的嘴唇,此時在凌非焉的眼中還都只是模糊的輪廓。但凌非焉卻無比確定。她就是初一。
「你醒了。」初一低聲的問候微微顫抖,顯然是刻意壓抑了許多情緒所致。
「嗯……」凌非焉輕聲回應,心中七分喜悅三分酸楚。她剛從死生之境沉沉歸來,若在他日這傢伙絕對會激動得撲上來問前問後。可現在卻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做了錯事的孩童,既想上前關切又不敢直目面對,一定是在內疚自己竟將她傷得這麼重。
於是凌非焉盡力揚起嘴角向初一露出微笑。這笑容清清淡淡,從容隨和,不僅想平復初一愧疚的心緒,也更是因為無論什麼原因初一竟已恢復理智逃離魔心控制,如此意外之喜著實讓凌非焉很是欣悅。但當凌非焉能夠看得再清晰些,便發現這結論似乎下得為時過早了。
眼前,初一正側身坐在床邊怯怯偷望凌非焉,興奮中暗藏沮喪,喜悅裡帶著憂傷。不知是滌玄真境中的磨難還是這場混沌魔劫的神殤,又或是親手將凌非焉推進生死邊緣的噩夢,她原本清朗明快的神情一夕之間滄桑許多。尤其凌非焉難得向她露出笑容,她不但沒有多言幾句,反而不自然的向床外的方向別了別頭,好像在逃避什麼。
凌非焉見狀愈加疑惑。她看到初一已經換上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袍,卻梳著與往日不同的髮型。幾縷劉海斜斜擋在臉頰,將右邊眼睛隱約藏在髮絲後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初一這般躲她,莫非與那隻金眸相干?
自知大夢方醒氣息尚且虛弱,凌非焉急切想知答案便也不與初一多做周旋,直接問道:「非一……你的魔劫……可是去了?」
聽聞凌非焉傷重初愈最先關心的是自己,初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但凌非焉的問題卻令她猛然一震。她下意識抬手捂住眼睛,唏噓應道:「不是去了,少祭師說,入魔便是入魔……再無回頭路了……」
「沒有回頭路……」許是腦海中的片刻空白讓凌非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呢喃著重複了一遍初一的說辭。忽的,凌非焉終於清醒意識到所謂沒有回頭路究竟意味著什麼,她的瞳眸也因為極度震驚而霎時擴大許多。
「讓我……看看你。」顧不得腹背上的劇痛,凌非焉勉強便要起身。
「凌尊,別……!」初一見凌非焉一動,急從床邊站起身走出幾步。失去心智時,她可是與凌非焉兩廂對峙大打出手過的。但現在,初一卻不敢轉過身,甚至不敢讓深深愛慕的人多看她一眸一眼。
「讓我看看……」凌非焉俯身在床邊,低聲重複著自己的要求。或許初一聽不出來,但凌非焉自己清楚,她看似命令的語氣里竟還夾雜些祈求的意味。因為她不知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傷有多重。好像方才那個起身竟用光了全身力氣,以至於現在想走下床去拉住逃開她的初一,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挪動軟弱無骨的雙腿。
「我……」初一躊躇著,猶豫不決。凌非焉陷入昏沉半月有餘,這些日子她每時每刻都在盼望凌非焉快些醒來。可現在凌非焉真的醒了,她卻生生不敢近前。明明站在離床榻不過一臂之隔的距離,卻又遙遠得讓凌非焉實在觸碰不到。
凌非焉對初一的反應有些羞怒,這不是大夢之中她幻想過的與初一久別重逢的樣子。從前世到今生,她與初一都經歷了太多的克制隱忍和退讓。如今終於衝破迷障,兩情相悅,此後無論再有如何風雨波折,便該是兩人攜手相持,休戚與共。凌非焉已下定決心絕不再負初一,怎的初一反在這時對她閃閃躲躲,唯恐避之不及呢!
「讓我看看你!……咳咳……咳……」凌非焉的語氣嚴厲起來,惹得身體隱隱作痛,禁不住悶咳幾聲。
初一聽見,一陣心疼,便再也繃不住對凌非焉的憐惜和痴愛,轉身奔在床前將凌非焉扶坐起來。她用左邊左手臂小心攬著凌非焉纖弱的背,右手將那虛弱的人輕輕環抱,如此若即若離的將凌非焉擁在懷中,就連使出的力氣都那麼謹慎,生怕弄痛這尚有傷患在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