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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彈琴,我還能做些什麼。」湯沐冉笑著回應著,卻用凌厲的眼神將湯沐笙嚇得乖乖坐了回去。
湯沐笙撇撇嘴,心中犯了嘀咕,自從那日湯沐冉知道她將消息報給了凌非焉,便不再用審浪磯搜尋東海,也不再閉關修養真氣。只是把這柄古琴取了出來,沐浴焚香,換上青衣,終日在這裡彈奏些讓人昏昏欲睡的琴曲。
有時候,湯沐笙甚至不知湯沐冉到底還會不會幫她去救非一師姐。憋得急了,她就直接追問。大多數時候湯沐冉都避而不答。若是湯沐笙問得凶了,湯沐冉也不說救還是不救,只道:「你不是搬了救兵麼,等她來了再說。」
可是凌非焉什麼時候來,或者會不會來,湯沐笙信里根本就沒有譜,否則她也不用在這觀瀾台上不停來回了。思考片刻也沒個結果,反倒將心緒越想越亂。湯沐笙忍不住心中猜忌,沮喪道:「阿姐,你說非焉凌尊能來嗎?」
「她會來。」湯沐冉目光不離琴弦,卻又弦外有音。
湯沐笙精神一振,又似乎想到什麼,疑惑道:「阿姐為何如此篤定?」
湯沐冉笑而未答,反問道:「你猜我會不會幫她?」
湯沐笙一躍起身,信心滿滿的回答道:「自然會!」
湯沐冉笑意更濃,再問道:「你又為何如此篤定?」
湯沐笙想了想答案,機靈道:「當然是同門情誼呀!阿姐你看,我去天御宗修習結識了非一師姐,便不能對她見死不救。當年阿姐去天御宗修習也結識了非焉凌尊,怎會對她有求無應呢?」
「好一個有求無應。」湯沐冉無奈的搖搖頭,似有所指的言道:「可惜,我與凌非焉和你與凌非一……不同。」
湯沐笙一愣,隨口道:「怎麼不同?不都是同門學藝,手足情深麼。」
話音方落,望海閣的琴聲也隨之驟然息寧。湯沐笙眼見湯沐冉將修長的手指緊緊覆在琴弦上,看力度湯沐笙真擔心那纖細緊繃的琴弦會割傷湯沐冉的手指。
沉默須臾,卻仿佛過了良久,湯沐冉終於緩緩吐出一句話,輕聲道:「我沒與她共過生死……」
「生死?」湯沐笙不明湯沐冉此言就裡,回想起這句話不是那日她描述非焉凌尊與非一師姐的言詞麼,阿姐怎麼牽扯到自己身上了。於是她小聲嘀咕道:「一定要共過生死才算手足情深麼,我也沒與非一師姐共過生死呀。」
湯沐冉眼眸微挑,躍動手指,望海閣琴聲又起。她就在那依舊如水的琴聲中向湯沐笙悠悠笑道:「現在,不就是麼。」
湯沐笙聞言,怔在原地。她似乎感觸到了什麼,也頓悟了什麼。縱然觀海閣外依舊風氣雲涌雷聲轟鳴,她卻發現自己的心境不知何時已變得平穩許多,湯沐冉悠長輕緩的琴聲聽起來也不再那麼煩悶枯燥了。
比起觀海閣中漸漸趨於恬淡的氛圍,滌玄真境中的兩人早已陷入抵死相拼的膠著。
湯銘慶幸自己沒有小瞧這個從不曾弱小過的對手,二十幾日過去了,那個已經在混沌的心照幻境中被天御大神親手誅殺過無數次的魔頭竟還沒放棄掙扎。
斷魂柱上的淡黃色光芒暗淡許多。湯銘未料到公主肖歬那年從他手中死裡逃生後竟輾轉入了天御宗,修為和內力都激增到如此深厚的程度,遠比他想像中棘手得多。所以湯銘比預期中消耗了更多的真氣來堅固斷魂柱上的束縛。他甚至懷疑如果沒有上古神器魔螺飛鳥的加持,僅憑自己的話他還能不能將公主肖歬在斷魂柱上釘滿四十九天。
此時的初一依然被淡黃色的咒術光芒牽扯著四肢,高高懸起在海潮之間。她的頭沉沉低著,曾經梳理整齊的髮絲已是凌亂不堪。她的手腳仿佛失了生氣,鬆散垂下,除了偶爾會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動,便與一具被吊起的死屍相差不多。她身上的白色衣袍早就被洶湧的海潮浸透撕碎,沉重壓抑著她胸口上艱難起伏的微弱呼吸。比起這些真實呈現在眼前的,初一身上還有兩處無法以肉眼相見傷處正在承受著被雷電擊打的劇痛。
魔心,便是執念。執念不消,魔就難除。為了徹底摧毀初一的心念,初一剛被囚在斷魂柱上時湯銘就在滌玄真境中又築起一方心照幻境,將初一的靈魂投入其中,強迫她不停經歷與聆相知相守的幸福纏綿,以及被天鬥戰戟洞穿和被天御長劍誅心的痛楚。待到每次初一前世命絕之時,湯銘便在心照幻境之外從魔螺飛鳥的夜明珠中引出雷霆霹靂,反覆狠狠洞穿她胸口和腹背的傷處,讓她的神識與身體同時清晰再嘗身心俱裂萬念俱焚的痛苦滋味。
初一仿佛就這樣被湯銘徹底封印了靈魂,一直渾渾噩噩的沉眠著。任由湯銘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哪怕胸口是她前世的魔劫,腹背卻是前世湯氏對葉小舟的恨仇。然而即便如此,湯銘的神色卻是越來越沉重。因為湯銘發現,初一看似正在他冷酷建立的心照幻境中飽受折磨,卻總是在被天御大神一劍寂滅元魂後留有一絲余息。然後這一絲余息便宛如死而不僵的亡魂,在無邊的漆黑痛苦中奮力掙扎。
「邪魔!淫心不滅!!自身已是難保,竟還想去尋那不配為神的天御轉世!!!」對此,湯銘更是怒火滿腔,憤憤不已。以前他只當魔君與鬼雄常沆瀣一氣反上九霄,只是為了從仙帝啟的手中謀下統御六界的至尊大權。卻沒想到那一場仙塵浩劫的起因,竟是天御大神與這凡間女子動了情念。就像他從未料到最為驕傲的女兒竟會向一個天御宗的女道師錯付情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