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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他自己的生命也正在女道師越來越扣緊的指尖下走向盡頭。到底,湯銘還是憤怒而絕望的閉上了眼睛,腦海里抑制不住的浮現出種種往昔。湯顯雖大器不成但也算忠孝正直可托要事。湯赫狡黠難馴的劣性如今看來無非就是愛耍些無傷大雅的小聰明。湯沐笙或許也不是碌碌平庸可有可無,只是被過於耀眼的光輝掩蓋了自身的璞玉之光。而湯沐冉……
一想到這個他最重視最珍視的孩子,湯銘的胸口便緊緊抽痛起來,疼得深入心扉。甚至比女道師即將奪走他的呼吸,殺戮他的性命還要痛楚。
湯銘懊惱極了,為什麼自己要在彌留之際忽然脆弱起來,竟覺往日總是令他失望的幾個孩子亦是那麼可愛珍貴。如果能再多給他幾分幾秒的生命,他會不會想到更多美好。
驟起的留戀讓湯銘再難慷慨赴死,可惜那女道師並不想多賦予他生存的權利。湯銘感到自己的神識迅速模糊下去,沒一會便走到了生死的臨界點。
湯銘灰了心,準備迎接死亡的到來,可不知為何,狠狠卡在喉嚨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大量空氣瞬極具湧入僵死的胸肺,讓他在得到救贖的瞬間也愈加痛苦。
湯銘驚恐睜開眼睛,但見那女道師正怔怔望著左手發呆。她左手掌心中有一片忽明忽暗的湛藍微光在緩緩閃爍。那光芒溫和柔暖,與環繞在女道師周身的紫色魔息格格不入,便是這道光將他從死亡邊緣救了回來。
不過湯銘的筋骨在撞向斷魂柱時便已盡數傷斷,真氣也早就在最後一次與魔螺飛鳥血魂共應時消耗殆空。所以此時,無論是趁女道師混沌失神時給予她致命一擊,還是保全自己的性命起身倉皇而逃,湯銘都辦不到。他只能無力的依在海岩上吊著最後一口氣苟延饞喘。莫說命運,就連生死都左右在別人手中。
「唔……啊啊……啊啊啊啊!!!」女道師猙獰了面容,口中近乎嘶吼。右手緊握著的歌風扇寒鋒堪比一劍封喉的匕首。而左手掌心裡的藍色光芒卻又仿佛微風輕漾的東海細浪。
害怕自己目不轉睛的注視會激怒這個混沌不清的邪魔,湯銘下意識避開與女道師四目相對。低下頭顱的瞬間湯銘忽然感到一陣悲哀,他從未想過自己原來竟也是個「貪生怕死」之徒。但究其緣由,他卻是自己也說不清到底是在貪戀什麼,才讓他那麼想那麼想回到潮生宮,想回去再看一看孩子們的笑容。
不知被閃電雷霆一次次擊穿身軀和靈魂是怎樣死不如生的痛苦滋味,是不是也像被鋒利扇鋒刺進皮膚血肉那樣寒冷無助。湯銘所有的期望和失望混雜著清晰的模糊的痛楚扭曲成一片深邃幽暗,這世界留給他的最後一絲光明中,他看見的卻是那女道師忽然警覺起來,又匆匆逃離的倉促背影。
我死了麼……?
黑暗,窸窸窣窣繚擾耳畔的像雨聲,像哭泣,又像絮絮呢喃。
還是得救了……
瞳孔隔著眼皮先一步感受到光線的刺激,湯銘在潛意識裡睜開雙眼,便真的睜開了眼睛。
「父親!」呼號著最先撲近塌前來的便是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子。
沒有見到他們的笑容有些可惜,湯銘皺了皺眉,心中念著再不濟也都是奈羅湯氏一族的後人,一個個哭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可他乾澀的嘴角卻不自覺的艱難向上揚了起來。
湯銘這實在不算微笑的微笑,惹得湯顯湯赫和湯沐笙哭得更凶。湯銘無奈至極,想要搖頭,奈何身體絲毫動彈不得,喉嚨也發不出任何聲音,只得悻悻作罷。
湯銘舒了口氣,這是潮生宮,不管怎樣這條命算是活下來了。性命之後他即刻想起什麼,努力轉動眼球將有限的視線和餘光越過圍在床前的三個兒女,搜尋著那個總與他有所隔閡的身影。
湯沐冉不在。
湯銘鬱郁合上雙目,失落萬分。
那孩子到底還是不能理解……
想到此,湯銘心中凜然一震,從不曾有過的念頭驟然湧進腦海,於是他自我糾正了念頭。
那孩子……到底還不肯原諒……我啊……
湯顯湯赫見父親醒而又眠,還當他再度昏死過去,又是扯著衣被呼喚又是捶著床榻號哭。唯有湯沐笙噙著眼淚向父親方才所視方向望了望,轉與湯銘輕聲道:「父親傷重命懸一線,是阿姐和天御宗的非焉凌尊將父親帶了回潮生宮,阿姐還為父親渡了許多真氣續命療傷。她方才也在房中,此時正為非……非一師姐的事與非焉凌尊相談。
湯銘聞言,默默睜開雙眼,又再合上。淡的欣喜與深的愧疚糾結著取代了沉重失落感。
「對不起,我若能再早半刻校準滌玄真境的位置,事情或許不至於此。」湯沐冉端坐在三個托盤前,目光聚焦在其中盛著殘損魔螺碎片的那個托盤上,與凌非焉致歉的語氣卻又十分誠懇。
「少祭師已是傾盡全力,切莫自責。」凌非焉安撫著湯沐冉亦不免深切憂慮。臨近滌玄真境時,她曾數次以鎖魂咒探尋初一方位,怎奈還是晚了一步。當她和湯沐冉趕到時,破碎真境裡紫色的魔息尚未完全褪去,茫茫四顧又皆無初一蹤影,唯有湯銘獨自躺在血泊中人事不省。
這股魔息兩人都不陌生。凌非焉與初一相識時在初一的經脈中察覺過,湯沐冉入初一的心照幻境時在葉小舟的殘象中感受過。但她們卻想像不出湯銘究竟在滌玄真境和心照幻境中將初一殘害到如何程度,才會將心性那般堅韌的人逼迫到邪心大起終遁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