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2頁
有小太監悄悄出去了,可這有用沒用他並不清楚。他沒有一刻不盼著,要是那真是皇阿瑪該多好。可管管四哥吧,他這顛倒黑白,動不動就翻舊帳的毛病是要把臣下都逼死的呀。
弘晝這會子是真替張廷玉冤的慌。其實,乾隆三年,張廷玉就請辭了。
這是個特別知道進退的人。新皇登基,需要扶持的時候,他不能走,否則就是要挾新帝。兢兢業業的輔佐了兩三年,新君皇位也坐穩了,一切走向正規了,張廷玉請辭了。那時候虛歲說起來他都是六十六七的人了,他說精力不濟,眼花,寫字手都打顫了。而且,開始健忘,吃的少了,睡的也好了。以身體不好的緣由請辭,但是這位萬歲爺給駁回了。
張廷玉呢,輔佐了康熙雍正兩朝,又在乾隆新君初立的時候幫著穩定局面。他就覺得可以功成身退了。而那時候的萬歲爺離不了張廷玉的,因此不放人家走。
可到了鄂爾泰死了,自家四哥又瞧這個幫他掣肘鄂爾泰的人不順眼了。於是,扶持了年輕的訥親,將張廷玉排斥在內閣之外。剛好,又趕上張廷玉的長子病故,白髮人送黑髮人。各種打擊之下,張廷玉的精神是大不如前。也確實擺出了姿態,就是不想幹了。在衙門,誰說什麼他都說好。有個屬官來告假,說我爹死了,他也回人家『好好好』,別人都笑,但他像是沒覺得一樣。人都說張廷玉昏聵了,可弘晝覺得,張廷玉還是想走。他感覺到了,再不走,一輩子的清名就完蛋了。
可自家這四哥就是假裝看不見,就是不放人。
乾隆十三年,張廷玉又堅持請辭,說他都七十好幾,快八十了,請求榮歸故里。自家四哥是怎麼說的,說:「卿受兩朝皇恩,且奉皇考遺命,將來配享太廟,豈能從祀元臣歸田終老之理?」
張廷玉就說,宋、明兩朝都有配享太廟的大臣乞休回家的,更何況,七十懸車乃古之通義。
這話也沒錯。老子曾云:知足不辱,知止不殆,老二引退,於國於臣都是好事。
可這話不知道怎麼就又叫自家那喜怒無常的四哥不痛快了,罵張廷玉,大致的意思是,你快八十了你就得退休了?你就得回家去享福了?你舉這個例子那個例子的,那你怎麼不學學人家諸葛孔明呢?學學人家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呢?
這就很不講道理了!就是人家不乾死不算完唄。
他還不光是在宮裡罵,還下詔罵,罵的天下皆知。
張廷玉一輩子順風順水的,結果老來得了這樣的結果。走也走不了,中樞又排擠,那麼多人看著皇上的臉色行事,動不動就參奏。他的日子有多難過可想而知。
後又趕上皇后病逝了。皇帝這狗脾氣從那個時候起,就更糟糕了。張廷玉也是絕了,再奏對的時候就顛三倒四,一副昏聵的樣子,自家四哥總算開恩了,答應叫他乞休了。結果張廷玉臨了了,辦了一件糊塗事,那就是請求自家這四哥,說臣這一走,怕是就回不了京城了。等老臣將來死了,配享太廟的事得作準,這可是先帝給臣的恩典。
然後壞了,又把自家這四哥給惹急了!哦!你給我皇阿瑪當忠臣,康熙時期,你就是隱形的四爺黨。到了雍正朝,你跟我皇阿瑪是君臣相得啊!怎麼?朕做了皇帝了,你今兒請辭,明兒請辭的,不想給朕干。是!你是忠臣,但卻不是朕的忠臣。我皇阿瑪是說了叫你死後能享太廟,那是皇考的聖旨,我不敢違抗。但是張廷玉你得知道一點,我現在就算是答應你了,可你也別忘了,那魏徵的墓碑還是被唐太宗給砸的。
言下之意,叫你進太廟,我不願意,可我會遵旨。可你進去了就無憂了嗎?真能叫你進,也能叫你出。那時候你都作古了,身後的事你現在求保證,你求的來嗎?
說了不知道多少難聽的話,說鄂爾泰還有平定西南之亂的功勞呢,你張廷玉,謹慎自將,只敢傳寫諭旨這點活兒,你還真敢想配享太廟的事,不自量力!
罵完了,又扮好人,說是雖然不配太廟,但這畢竟是老臣,給個伯爵的爵位吧。
按說也就完了,誰知道今兒自己嘴欠,叫了張廷玉來。得!話沒說兩句,這又開始翻舊帳的罵。
弘晝有時候覺得吧,自家四哥看不順眼張廷玉,主要是張廷玉身上有很多跟自家皇阿瑪相似的地方。比如謹慎隱忍持重,但骨子裡又不失圓潤。太過相似的結果就是,自家四哥對張廷玉的態度更像是一種發泄。發泄對自家皇阿瑪的不滿。
今兒剛好是提到皇阿瑪的舊事,給了他一個爆發的契機。他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好似也在情理之中。
那邊七十八歲的張廷玉老淚縱橫,自打耳光。外面卻一直沒見太后宮裡的人。
今兒這是要怎麼了結呢?
乾隆兀自在那裡喋喋不休,把這些年張廷玉辦過的事挨個拉住來批了一遍,好似沒一件是辦的好的。
卻不知道,德海的徒弟已經將消息悄悄的送出去了。
德海正跟四爺和林雨桐說張廷玉這些年的遭遇,密信就給送來了,他面色大變,急忙遞給四爺:「『主子』,您看。」
四爺掃了一眼,就閉上了眼睛。
林雨桐察覺到,四爺的手抓著扶手都有點抖。他是替那個四爺生氣!這個兒子是陌生的,但是張廷玉這樣的老臣,卻是熟悉且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