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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有心理準備,所以聽到上面冷哼那一聲的時候,他反而覺得踏實了,該來的總算來了。
就聽那久遠的熟悉的聲音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這話里夾雜著的怒氣,乾隆如何聽不出來。但這話由眼前的人說出來,他就帶著幾分不服,幾分委屈。皇阿瑪這是什麼意思?這是後悔將皇位給了自己還是如何。
因此,他抬起頭來,「皇阿瑪,兒子驟然登基,手忙腳亂。看似平順,可下面暗潮何等洶湧。兒子每時每刻都戰戰兢兢,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給八叔、九叔……平|反,那也是兒子的無奈之舉……」那天晚上,他被小太監扶著坐上龍椅,下的第一道詔令就是為八、九兩位叔叔的後人平反。
弘晝眼觀鼻鼻觀心,他至今記得那道詔令,自家這位四哥是這麼說的:允禩、允禟死有餘辜,但其子孫仍是天胄支派,若俱摒棄於宗室之外,無異於庶民。當初辦理此事諸王大臣再三因請,實非我皇考本意。著諸王滿漢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各抒己見,確議是奏。
自家八叔九叔在雍正朝禍亂了好幾年時間,遺毒半片江山。甚至造謠皇阿瑪的皇位來歷不正,可想而知,那時候的皇阿瑪心裡有多恨。他們的罪當時是鐵證如山,翻不過來的。自家四哥也不好一下子就給翻過來,因此人家說了,這兩位叔叔確實罪該萬死,但是後人總還是皇室成員。他還瞞天過海,說當年給那麼重的罪,不是皇阿瑪的本意。都是當時處理案件的大臣,他們給定的罪,然後議定了之後才上奏給皇阿瑪的。皇阿瑪也是迫於無奈。
反正就是打皇阿瑪那一巴掌,打的很婉轉就是了。順便也送了那些大臣一頂大黑鍋!大家都知道咋回事,但看破不說破嘛,誰不要命了摻和這事去?沒人言語的結果就是,在自家這四哥眼裡,只怕還覺得他是為了皇阿瑪的。
你看,這個說辭多好的:如此不僅免了朕不孝忤逆的罪名,還給皇考找了一個優點——虛心納諫。
乾隆還真是這般想的,他心裡一片委屈,如此的用心良苦,卻不被理解。其實,若是皇阿瑪不活過來,他這個說辭是完美的。
弘晝臉上露出幾分嘲諷之色,見林雨桐看過去的時候他迅速的收斂了。但心裡卻不免幸災樂禍,心想,皇阿瑪這回會拿什麼揍自家四哥呢。
卻沒想到自己阿瑪張口就道:「你皇祖父寬仁,朕就得嚴苛,如此才能整肅朝堂風氣。而朕嚴苛,你就得施政以仁和,因而,你並無錯處。只有經歷過嚴寒,才知道春風拂面的好。登基之初,以此法安定人心,這一點做的很好。」
弘晝不可意思的抬頭,以為自己皇阿瑪老糊塗了。這可不僅是皇親宗室如沫春風,這股風吹下來之後,好些犯事的官宦子弟,都得到了從輕處罰。這個春風送暖的範圍大到後來小老百姓拿錢都能減免責罰的程度了。這還好呢?
皇阿瑪,您沒事吧。
乾隆比弘晝還愕然,但心裡又涌動出一種別樣的情緒來。但隨即收斂了,他在想,如果不是這個事,還有何事惹的皇阿瑪這般生氣?他從皇阿瑪駕崩開始想起,終於想起一事來,於是越發的心虛,甚至不自覺的往後躲一躲,就怕皇阿瑪順手拿棋盤給扔過來。這一心虛,聲音都小了,「皇阿瑪一走,兒臣……有諸多事情要做……三年不改父道,兒臣著實難做到。因此,守孝的日子不得不縮短……」
弘晝心說,自家這四哥還算是誠實,這事辦的何其荒誕。
卻沒想到他皇阿瑪開口就道:「百善孝為先,論心不論跡。有心就好,形式不重要……」
弘晝蹭的一下抬起頭,嘴巴張的恨不能塞下一顆鵝蛋。這種說法真是!偏心沒這麼偏的!自家這四哥其實骨子裡比自己熊,怎麼到了兒子這裡就得挨揍,到了他這裡,這個不重要那個不重要,那啥才是重要的?
然後他皇阿瑪說了:「能將皇位坐穩,且有所成,這便是最大的孝。因此,弘曆在孝道上不曾有虧!」
弘晝:「……」我還能說點啥呢?還是老實的閉上嘴巴,就這麼著吧。他就知道,他是那個不受待見的。皇阿瑪偏心眼一萬年。
弘曆簡直驚喜,其實在興奮期過了之後,他也後悔的不行,覺得這事得叫人講究的。因此一直心虛,但是皇阿瑪說看心不看跡,認可他的孝心,理解他的不得已。他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好長時間不跪了,跪著難受,他挪了挪地方,腦子轉的更快了。只要剛才那事都不計較,他還真想不出來有啥是皇阿瑪要計較的,因此試探著道:「早幾年,兒子為了穩定朝局,馭下太寬泛了些,吏治不如之前清明……」
「貪官污吏哪朝哪代沒有?這如同割韭菜一般,一茬接著一茬,無窮無盡。手段硬,自然就好些。手段松,他們自然就冒頭。若叫你兩頭兼顧,那是苛求。能以大局為重,分的清輕重緩急,這已經做到了別人所不能。想你皇祖父晚年,何嘗不是如此。因而,才有了雍正朝的嚴苛。如今你已經知道哪裡出了問題,順手解決問題的能耐你有。你不必為此太過自責。」
弘晝:「……」呵呵!這回真有點懷疑這還是不是我那皇阿瑪了。
可弘曆卻不這麼想,他是真覺得有些為難是只有做過帝王的人才會懂的。他的眼淚就下來了,「兒子也知道,兒子急躁了。對待鄂爾泰和張廷玉這樣的老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