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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些年,躲在這裡不敢動,就怕當年洋和尚的事牽扯到身上,再把小命給搭進去。
可躲來躲去的,還是被人給知道了。
四爺知道此人,完全是因為莊子附近有村民給先人立碑,墓碑就是在這裡定的。給先人能立的起一座體面的墓碑,是後人值得炫耀的事。在一起閒聊的時候,就聽說墓碑上的花紋怎麼講究,那畫匠早前是跟洋人學的,洋話說賊好云云。這才在心了。然後叫德海查了此人的底,這不,今兒直接找來了。
這是個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物,若不是機緣巧合,他這一輩子就埋沒在這一片石場裡了。
四爺搖著扇子,見對方汗都下來了,就直接道:「放心,不是壞事。洋和尚的事跟你無關。你又不信洋和尚,也不信洋教,你怕什麼?此次過來,是給你送這個的。」說著朝後伸手。弘暉將一本大紅錦緞封皮燙金大字的聘書遞了過來,四爺接了,然後給劉三兒遞過去,「皇家書院聽過嗎?」
聽……聽過!
早半年還給那邊送過石頭。現在京城裡有炙手可熱的活就是那個書院,連給太后修的園子都得靠後排。
一聽皇家書院,劉三兒一喜,以為是來活了。也不看是什麼就接了過來。拿到手裡只掃了,這麼講究?他也從來沒正兒八經的接過這麼大的活,心說,去當個畫匠人家也這麼講究。
見他接了,四爺就起身,「這個活接嗎?」
「接!接!接!」這麼好的活怎麼會不接?怎麼敢不接?
「行!洋文博士便是你了,三天後帶著聘書去書院。這聘書就是通行證。」說著,抬腳就走。
劉三兒卻愣住了:等等!不對呀!洋文博士?
博士他是知道的,國子監翻修的時候他去幹過活,那裡的老先生,就說是博士。好像還是個八九品的官兒吧。
可這洋文博士咋就沒聽過呢?
但這個稱呼卻不難理解,他很快醒悟過來,這是叫自己去皇家書院教授洋文的。
他不是驚喜,而是驚嚇。他就是個畫匠,會說洋話,小時候念過三字經百家姓,不是睜眼瞎罷了,怎麼就……怎麼就博士了呢?
他抱著聘書趕緊就追,那邊馬車已經動了。他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也不敢叫喊,只追在馬車後面。
「停下來吧。」四爺在車裡吩咐了一句,外面張少山馬上控住了馬。
四爺挑開帘子朝後看,劉三兒一頭大汗跑過來,臉上的灰塵被汗水一衝,越發顯得污糟。
「這位爺!」劉三兒看著四爺,聘書都想遞過去了,但卻不知道為什麼,抓在手裡沒動地方。他幾乎是顫著聲音問的,「聽說書院是老聖人建的,那還不得要什麼人有什麼人用。咱們大清還有洋大人呢,他們會教的更好。為什麼要選小的?」
四爺隔著車窗跟他說話,先問說:「你信洋和尚那一套嗎?」
劉三兒愣了一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四爺卻笑道:「你不信!你信的是什麼呢?你信奉的是先人,你信奉的是孝道,你懂父母在不遠遊,你知道葉落要歸根。這就是要用你的理由。」
劉三兒搖頭:「小的……還是不懂。」
四爺卻笑了:「朝廷需要使臣,需要會說洋話的使臣。你教的學生,將來是要做外交大臣的。而朝廷的外交大臣,是得放的出去,收的回來的。懂了嗎?」
劉三兒站在那裡半晌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四爺卻沒等他,放下帘子:「走吧。」
馬車漸漸的遠去,劉三兒站在怔怔的望著遠去的馬車,直到管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工友們一個個的湊過去,眼巴巴的看著聘書,但卻不敢再跟之前一樣玩笑了。只站在邊上說著一些恭喜的話。管事也因為剛才拍了他,而有些訕訕的,「那這以後……就是劉大人了!」
劉三兒嘴角抽了抽,將聘書緊緊的抱著,趕緊道:「還沒去呢!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這幾天先請假,回頭要是真的……我再請大傢伙喝酒。」
眾人奉承著,管事還專門叫過來取貨的騾車,載了他一程。
他家在外城,家裡只有一個老母親,眼睛還不好。這事他誰都沒言語,只藏在心裡。這幾天,他一個人躲在家裡,一個人自己說洋話。又把銀錢拿出三分之一來,偷偷的去外面的當鋪里,買了一件舊長袍,回家洗乾淨了,去上任的那天好穿。
他不是沒想過那是騙子,可聘書上那兩個字,不是燙金的,回來細看才知道,按是真金的。沒人會用真金做餌,騙他一個什麼都沒有的人的。
於是,早早的醒來,吃了個餅子,不敢多喝水,出門雇了騾車就往書院去。
因為來的早,路上也沒人。兵丁把手著大路,他心裡先畏懼了兩分。在外面徘徊了三圈,還是對方先過來警告說,閒雜人等,不可再此逗留。
他這才鼓起勇氣,從布包里把聘書拿出來,「這個……能進去不?」
這兵丁之前被通知過,知道有什麼樣的人要來,因此馬上道,「您請。順著這條路往裡,那邊有人等著。」
對方對他點頭哈腰,他也對人家點頭哈腰,猛然間的轉變叫他很不適應。
沿著這個寬闊的路面一直朝前,就被巨石擋住了去路。巨石上刻著『皇家書院』四個字,從巨石前繞過去,後面是巨大的門樓。那邊站著個小伙子,靛藍色的長袍。他走近想去打聽,結果看見對方胸口繡著『皇家書院』四個字,不等他說話,這小伙子就道:「是劉博士吧?裡面請,金先生已經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