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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說起來是幾個孩子的淺談,但他從其中看到的絕不僅僅是這一點。
其一,那孩子不僅在拉攏人,也是在影響人心。此等誅心最最可怕。這些孩子不自覺的會將當今與歷代的帝王比較。皇帝也是人,任何一個人都有缺點。這個缺點放在普通人身上無礙。可放在皇帝身上,這缺點就會被無形中的放大。真要去對照的話,暴君、昏君這些君王的特質都會映照在當今身上。當這些不滿積攢到一定程度,他們就很難對皇位上的那位順服。
其二,這孩子在塑造其明君形象。他在吸取教訓,在不停的總結。這是在逐漸的打消跟隨他的這些孩子的顧慮。一個能規避歷代君王身上的毛病,且將不足之處想著加以彌補的皇室後裔,一天天,一年年,這些人就會凝聚在他的周圍。成為一個牢不可破的整體。
其三,他也是在為過幾年要大動的局面儲備人才。今兒提到的始皇帝,很多問題被他那麼引導著問,很容易叫這些孩子想到——這些文人當真是可怕。文人一張嘴,黑白全由他們。再想想,為何始皇帝對儒家不友好,而儒家對始皇帝也是極盡言辭攻擊之能呢?說到底,不過是政見不同罷了。始皇帝主張以法治國,而儒家則是提倡以仁治國。
這是兩種主張的對立。
其四,始皇帝其實是一位了不起的改革家。別的皇帝不談,只談此人,其中之意叫人深思啊。大孫子說那是不在其位反謀其政,他則不這麼認為。老聖人精神矍鑠,改革之心未必就小。只是該如何叫天下平安的傳承過度,才是老聖人要考慮的。那麼,那位早一步考慮順著老聖人的意思要改革的尤其早慧的端貝勒……是不是也是在像老聖人表達一種態度呢?
張廷玉當即給老家寫了一封信,讓家人在老家辦學。義學這個在老聖人要開皇家書院的時候他就想過。因為老聖人一直提一個事,那便是滿漢一體。滿漢一體體現在很多方面,其一,便是旗人家的孩子都有旗學可以上。其二,滿漢不通婚。
所以,他斷定,隨後的幾年,老聖人必定會以滿漢一體的名義推進義學。義學到底是力量有限,所以,民間資本承辦的學堂,必然是要興起的。而滿漢不通婚這個事情,只怕還得老娘娘去做的。只是看這事得怎麼去做了。
張廷玉想的挺多,只嘆他年老,可能要錯過未來的精彩了。
未來再怎麼精彩,也得從眼下說。
眼下冒著濛濛細雨,天不亮,都上這邊考試來了。人多啊!比想像的要多的多。
不過這邊考試跟科舉不同,科舉是一人一個小單間貓著,這邊是一個學舍二三十人,一人一張桌子一個板凳,距離隔的有點遠。
來之前,先去看自己的考場考好,記好了拿著報名名錄進去。這不存在抄小抄,因為都坐在這裡,大家都不知道要考的是什麼。筆墨紙硯那一套也不用大家帶,桌上都準備好了。每個學舍前面放著沙漏,用來計時的,到點就交捲走人。
弘旺以為前後左右坐的應該都是堂兄弟吧,可結果才發現不是。他前面坐著個白髮花白的老儒生,剛吃了臭豆腐吧,一股子味道。後頭是個十二三的孩子,看見他喃喃的喊:「旺叔父。」
啊!啊?哦!肯定是堂兄弟家的小崽子。叔侄同場,這可有意思了。
然後一偏頭看見個認識的人,他眼睛一亮:「劉墉?」
劉墉朝對方拱手,之後就正襟危坐。
弘旺樂了:「劉兄,拜託拜託!」
劉墉皮笑肉不笑:「好說好說!」
弘旺放心了,想著隨便看兩眼再把答案換個說法也算是自己的吧。結果卷子一發下來,他有點傻眼。題還是那些題,但這題有點雜了。什麼問題都有?
比如問你從某地到某地行軍,多少人,帶了多少輜重,你怎麼安排調度。
又比如問你該地河流年年決堤,你若為父母官,該如何。題目上還有該河段處於什麼位置,大致有多長,損毀程度如何,題目問的很詳細。問你若是需要民工,得需要多少。民工開銷需幾何?整體修建玩耗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當地的稅銀每年有多少,需幾年稅銀可修好。若該地種植的是某種作物,那麼當年糧食按照市價計算,攏共可搶救多少損失。
弘旺暴躁了,這我哪知道呢?
他側臉去看劉墉,劉墉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一個字都沒開始寫,只在那不停的往下看題。
結果往下一看,弘旺樂了,還有自己會的呢。這是個錢莊的問題。告訴你這個錢莊存錢幾分利,某人存進去多少銀子多少年,然後本息都得取出來後打算去做生意。發現生意的錢不夠數,又從錢莊借貸,借貸的利又是幾分。他又去做某種營生,去的時候帶的貨物是什麼,以什麼價錢買來的。帶去的路上耗損多少,拋費多少。然後帶這些貨物南下賣多少錢,能賺多少。若是再要帶貨物回北,帶何種貨物利潤大,以手裡的錢能帶多少貨,這些貨回來賣了,能得多少利潤。賣完之後,將借貸錢莊的本息都還了之後,還能剩多少銀錢?
繁瑣是真繁瑣,估摸著好些死讀書的書呆子就得被這道題給打敗了。他打算先寫這道題。於是抬手將其他卷子挪開,一挪開隨便掃了一眼,這才發現後面還有試帖詩這樣的題目。他嘴裡嘖嘖的,四叔這試考的……還真是別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