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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啊。」睡了兩天,霍廷的眼下的青黑都不見淡下去。
江方濂手心裡攥著早上煮好的雞蛋,「霍老闆,你吃點東西。」
霍廷胸口像是堵著東西,看見雞蛋只覺得噎人,見江方濂在門框上磕了磕,把剝好的雞蛋遞給了他,他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你扔這麼多飛機到我家來,結果就只有一個雞蛋嗎?」
江方濂一個人住,買吃的都買的不多,想給霍廷現成的,那只有雞蛋。
「你幹嘛不直接過來敲門?」
江方濂不太會說話,用說的,他更習慣用寫的。
霍廷似乎不需要他回答,轉頭又說起了別的,「你菜種的怎麼樣了?」
「今天…還沒澆水…」
「那我跟你一塊兒上樓吧。」
今晚樓頂的風格外大,刮到人身上,還有一絲絲的涼意。
他倆站在牆邊,稍微往前走一步,就能看到下面的夜市攤。
夜晚還算愜意,霍廷摸著兜里的煙盒,一打開,煙已經沒了,只剩下幾根黃色的菸絲,他將煙盒揉皺,扔到了角落裡。
江方濂想起街坊說的話,說霍廷解脫了,好像是解脫,又好像沒有,江方濂想,如果非要霍廷做選擇的話,他肯定還是希望霍叔叔的病能再拖一拖。
生活的價值,有時候就是這麼的讓人無可奈何,你恨它讓你負重前行,真要沒了這份壓力,你又會站在原地茫然無措。
「前幾年,我爸病情還沒這麼嚴重的時候,他就非要我陪著他買了塊兒墓地,雙人墓。」霍廷想笑,嘴角生硬地扯出一個弧度,很是難看,「他說他要是死了,就趕緊把他和我媽入土為安,不想成天看著我心煩。」
霍廷瞳孔在顫動,眼眶濕潤,鼻尖通紅,說話也沾染上了濕氣,「癌症這玩意兒,不發作的時候,我爸跟沒事人一樣,一發病,人看著看著就瘦下來了,瘦得跟皮包骨似的,我有時候也想,我爸別這麼耗著了,太折磨人了,現在人是真的沒了,我早上都不知道該不該起床…」
最近為了哄訂奶牛的小姑娘,江方濂隔幾天就會買奶糖,他掰開霍廷的手,將奶糖放到霍廷的手心,「我沒有煙,霍老闆吃糖。」
江方濂低著頭沒去看霍廷的表情,自然地走到了洗衣台旁,端詳起這邊的植物。
現在的霍廷,需要人陪,又需要獨處的空間,就是這幾步路的距離,江方濂能安靜地守著他。
霍廷剝開外面的包裝,糖有些軟化了,緊緊地粘粘在糖紙上,他掰下一塊兒放到嘴裡,味覺漸漸被喚醒,濃郁的奶香覆蓋過嘴裡的苦澀,連舌根都在一跳一跳的。
霍廷鼻子一酸,眼淚根本無法控制。
江方濂能聽到很輕的啜泣聲,一抬頭,霍廷額頭抵在胳膊上,後背在微微顫抖,有晶瑩的東西掉落在了地上,霍廷在哭。
霍廷哭得很壓抑,低沉的抽噎聲斷斷續續,白事辦得那麼迅速,霍廷來不及哭,在醫院來不及哭,在火葬場來不及哭,在墓地也來不及哭。
等給爸爸辦理了出院手續,又開了死亡證明,家裡的香案前老媽的遺照和骨灰也不在了,他才慢慢感受到心裡的難受。
飛吹得呼呼作響,霍廷的抽噎聲逐漸小了下來,他抹了把臉,一抬頭是浩瀚的星空,漫天的星星,明天又是一個晴天。
手裡的糖紙他沒有扔,對摺了揣進了兜里,他將肩上的孝拆了下來,打火機點燃後放到了牆角,靜靜等它燃燒。
知道江方濂在身後陪著自己,霍廷等了一陣,等到嗓子沒那麼沙啞,才開口說話,「江方濂…」
江方濂忙不迭起身,走到霍廷身邊時,那一團小火苗已經將孝燒成了灰燼。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
第27章
等天色完全暗下來後,在樓頂能將步梯附近的風景盡收眼底,遠處明黃色的燈光聚成一個小點,還能隱約聽到從舞廳傳來的音樂聲。
江方濂陪著霍廷站在牆邊,他也學著霍廷將半截兒身子靠在台子上,朝下往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頭暈目眩,有種踩在雲端的感覺。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霍廷清了清嗓子,「回去吧。」
江方濂跟在霍廷身後一同下樓,霍廷的精神狀態還行,只是有無法掩蓋的難過。
「晚安。」
江方濂小聲回應,「晚安。」
說完晚安,他倆都沒有動靜,江方濂想著,跟霍廷約好,明天早上一塊兒吃飯,可他從來沒有跟別人有過這樣的約定,一時間還沒辦法開口。
霍廷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等了一陣又沒等出個所以然來,只能又說一遍,「晚安。」
這一次,江方濂點了點頭。
看著霍廷進了家門,江方濂有些泄氣了,霍廷對他挺好的,就算是回報當初租房的恩情,他也該做點什麼的,老是開不了口不是辦法,他得生活,就得好好跟人交流。
第二天一早,江方濂照舊送了牛奶,回來時他特意上了一趟頂樓,摘下最新鮮的小蔥和辣椒,站在霍廷家門口時,深吸了幾口氣,鼓足了勇氣才去敲門。
「霍老闆。」
門倒是開得挺快,霍廷在洗漱,舉著刮鬍刀就出來開門了,臉上都還在滴水,上身光著膀子,下面穿了個短褲。
江方濂怔愣了一下,忘了自己想要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