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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楊局作為周雲塵當年交過命的同僚戰友對周閬一直抱有厚望,從未在大白天的就和他扯長扯短說些兒女私情。只要是他發來的消息打來的電話,無一不是重大事件,需要他及時進行反饋或行動。
周閬接了電話:「楊局?」
楊局沉著聲音說:「周閬,最近可能要派你去一趟東昌市了。」
提起東昌,周閬第一反應是那是特警大隊二隊隊長上官綠饒所在的城市。東昌市和南安市隔省相鄰,同為華南區城市中的一份子。
周閬是刑偵支隊的隊長,正副處級人物,一般來說這種外派任務除了地方要舉行朝大型活動從各省各城市調精英以外,是很少輪到他外派的。但楊局這麼說,一定是有他的原因。
周閬立刻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他在半分鐘的沉默之中迅速跑到自己車上,確認沒有人能夠聽到以後接續問:「楊局,發生什麼事了?」
楊局停頓一秒,告訴他:「就前天的事,有一夥毒販從東昌被查獲,根據刑事審訊,他們說那批毒品是準備販賣到南安來的。接頭的人也查清楚了,都是一些有前科的混混。」
周閬:「這種事您和林有財講不就可以了?」
林有財真名林昆,是南安市禁毒支隊的隊長,他是大周閬五屆的學長。三十七歲的年紀當上禁毒支隊長也算是有為,但是在他學弟面前還是不夠看。
楊局這次沉默的時間更久了,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這次被收繳的那波毒品純度很高,經法醫鑑定高達了百分之九十八。用的應該是……P2P製毒法。」
這一次,周閬沉默的時間比以往都要久。
這世上合成毒品的方法大大小小最少有80種合成路線,傳統的製毒方式,都是以麻黃草提煉通過化學反應還原合成。但P2P製毒法卻天才般地直接免去了製毒中最重要的成分,是更快更省時的合成辦法。
P2P製毒法在國內極為罕見,近幾年來從未見過,除了在幾年前之外:
——周閬從火車上繳獲的那批1.5噸重的毒品。以及從那個撞死周雲塵的混混家中收繳的10千克冰,化學結構全都是產自於P2P製毒方式!
事關養父周雲塵和公民禁毒大事,周閬一下子就明白了東昌那邊這起案子對於自己的重要性。
楊局長沉聲問:「你去麼?只要你去,你這邊的工作我會暫時委任給上官紅,你不用擔心。」
你去麼?
面對這個問題,周閬反問:「楊叔,想要為我爸報仇的人,不是只有我一個,對吧?」
聽到電話那頭的聲音,坐在辦公室里的楊局足足七八秒的時間沒有回話。他眼看窗戶外面的黃昏雲下,周雲塵當年死於非命,橫死街頭屍首慘不忍睹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他死的太慘了,也太突然了。彼此記憶明明還停留在一起上警校一起成為警察一起抓賊一起高升,一起在大排檔里啃小龍蝦喝啤酒,一起在警廳里穿著警服對著國徽威嚴敬禮,一起談論各自兒女初長成的點點滴滴。那些記憶沒有先兆地戛然而止,換成了烈士葬禮上花圈簇擁著的一張黑白相片。
楊局在電話里公事公辦嚴肅認真的說:「這次案件涉及東昌市巨大地下毒品交易以及南安市公民的人身安全,我意圖調派你去東昌代表南安警方協助辦案。周支隊長,你願去麼?」
周閬呼吸了一輪,正聲道:「我服從組織一切安排。」
「很好。東昌那邊也會有人和你進行接洽刑偵工作。」說完這句話,楊局就把電話掛了。
周閬把手機收進口袋裡,在短暫的一瞬間他居然不知道該去哪。
回警局?他已經下班了這幾天他都是在醫院睡的。回去醫院?顧非聲的親人還在,他一個外人去摻和什麼。
沉默了好久,他開車回了家。
推開家門,依舊是一個人都沒有。他從未告訴過別人自己在養父去世以後其實很怕回來。脫了鞋赤腳走進偌大的房子,擰開煤氣灶給自己在灶台上煮了一碗沒油沒鹽的白水面。面是兩個月前買的,過期了好幾天,但吃起來還是沒什麼問題。
吃完飯後他給養父的案前換了新水,把已經乾枯的花和水果丟了,換上了剛從外面買回來的新物。在牌位前站了半個小時後,他去洗了個澡。
冬天來了,水是冰涼的,冷得深入骨髓。周閬硬生生淋了,關上水龍頭以後,踏著寒氣和冰涼走到了床上。
一夜漫漫,直至天明時分周閬才隱約夢到了點東西。
場景是他家的天台,一輪彎月,一張藤椅。葡萄架纏著星星燈串,落星茫茫下有人坐在藤椅上看書。他本以為是父親,結果走近了才發現居然是顧非聲。
顧非聲本來在低頭看書,聽見聲音後抬頭笑望而來,周閬想去觸碰那個人卻頃刻消散化為繁星點點,漫天飄散無形。周閬伸手抓住了一點握在手心看,那一點光芒微醺溫暖,照亮了整個滿滿長夜無盡的黑夜。
夢裡有時身化鶴,人間無數草為螢。
周閬在茫茫光點散落之中緩緩醒了。彼時晨間旭日東升,從落地窗的窗口撒入橙黃色的光。把整個房間照亮成了蜜柑一般的暖色大盒子。
俗話說,夢裡見到的人,第二天就該去見他。
周閬大清早就趕向醫院,他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出發去東昌,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都難以平靜。就想臨走前去看看顧非聲,和他說一說自己要出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