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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久都沒聽到顧非聲說話,走過去發現他居然蒙著頭在被子裡笑得肩膀發抖。
周閬愣了一下,忽然也忍不住跟著微笑起來,穩住他道:「少笑點,收收,一會兒別把傷口弄裂開了。」
顧非聲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看著醫院的天花板,忽然說:「周閬。」
周閬:「怎麼了?」
顧非聲側頭看他:「和你在一起,我好像不餓了。」?
周閬盯著他那因為病痛住院而消瘦的臉,即使這樣顧非聲也很好看,細細看去竟覺得好像有一顆小石子怦然拋入心田。
他那一刻心動得徹底。
周閬聲音放得很輕說:「等你身體好了,跟我去一趟烈士陵園吧。」
顧非聲有些驚訝地看他,他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讓我爸見一見你,家裡那個靈位不算。」周閬偏頭凝望他,「他的屍骨和他戰友長眠在那片地方,如果還有什麼不安寧的或許就是記掛我。我想把你帶給他看看,讓他知道我也有了令我心安的人。」
顧非聲好半天才說:「我……我能去麼?」
周閬問:「為什麼不能?」
「我……」顧非聲忍了忍,「周閬,我曾經有過一段不得見人的過去。若是有一天說出來,甚至可能在這世間都沒有容身的機會。我或許不配……也沒有資格去那種肅穆莊重的地方。」
「不,你有。」
周閬看著他,靜靜地說:「如果你願意嫁給我,那你就有。」
顧非聲看著他忽然站起來,半跪在病床邊上,以一種仰視的姿勢抬頭看著他:「之前是我太草率了,現在我只想問你,顧非聲。如果我把命給你,你能嫁給我麼?」
說著,他從口袋裡掏了一下似乎想拿出什麼東西來。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顧非聲意識到什麼剛想阻止,就見他掏出了一包醫院樓下食堂買的花卷。
顧非聲:「……」
周閬愣了一下,也沒想到是這個。他把那花卷隨手丟了,接著從另一邊口袋拿出了一個絲絨質地的盒子。
那是一個沒有牌子的珠寶盒,想也知道裡面放著的是什麼。周閬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枚白金圈繞起來的鑽戒。那戒指設計有些奇特,是由七條白金細絲擰成的一圈,收尾相銜宛若無盡的吞尾蛇,連結處有一枚大小合適卻不誇張的鑽石。寶石的光被隱匿在了銜尾蛇的重點和盡頭,宛若象徵著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承諾。
顧非聲盯著那枚戒指看了好半天,開口的時候嗓音都有些發抖:「在醫院的病房裡求婚,就不草率了麼……」
周閬剛想說話,就看他伸出還在打點滴的手,因為動作太大還導致靜脈注射都有血回流,讓點滴管都紅了一片。顧非聲蒼白的手將那枚戒指捻了起來,緩緩在他的屏息聲里套在了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
周閬什麼都聽不到了,也什麼都想不起了。他失去了知覺也失去了想法。
只因為他看見顧非聲對著他紅了雙眼,輕輕說了一句:「能。」
第五卷 終不覺
第79章
榮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
——陳繼儒·《小窗幽記》
……
南安市花鳥市場在周末的清晨就熱熱鬧鬧,不少來買植物和動物的人在市場上挑挑選選。這裡可以遇到一些平常見不到的物種,比如一些熱帶的植物和動物,哪怕現在是深冬也可以買到。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好時節。來花鳥市場挑選新品種的人絡繹不絕,其中一個金魚攤子上,有一個年輕人蹲著看了許久。
他有著一頭漆黑的頭髮,高高的鼻樑上架著一副墨鏡。即使只露了半張臉,也可以看見他混血一般精緻的輪廓與區別於亞洲人的雪白皮膚。
老闆看著這個戴墨鏡的男人蹲著看那些泡沫水池裡的金魚看了很久,問他:「先生,你打算買哪條?」
「我在想……」男人脫口而出是一口流利又純正的中文,「這么小的魚,我一次要吃幾條才能吃飽。」
老闆傻眼了:「這是金魚,觀賞用的,不能吃的。」?
男人墨鏡下方的半張臉上露出一些真實的疑惑:「可這不是鯉魚科鯽魚屬的麼?」
他根本沒有基本的常識,所知道的一切都是從書上看來的。比如說他知道打雷會下雨,卻不知道淋雨會生病。他知道高錳酸鉀是化學藥物,卻不知道人類服食會致死。
店老闆顯然不想和他多解釋:「總之就是不能吃的,先生你買不買?」
帶墨鏡的男人站起來,看著店老闆好一會兒說:「還是給我來一束花吧。」?
老闆問:「好的,想要什麼花?」
男人笑道:「水仙。」
老闆立刻給他包好了花,付過錢以後男人便離開了。他懷裡抱著一捧這個冬日季節開得正好的時令水仙花,低頭聞了一下花香覺得很滿意。
水仙的花語,是「無比喜悅地期待重逢」。
而水仙的英文Narcissus又有另一層意思。傳聞納西薩斯是希臘神話中最俊美的男子,他愛上了水中的倒影,愛上了那片水中的另一個自己,於是為了求歡他義無反顧地栽入那深水中與影子相貼,死後便化為了水仙。
男人墨鏡底下的一雙虹膜異色的瞳仁顯現出一些渙散和迷離,他天生就有遺傳病,瓦登伯革氏症候群的臨床表現會讓病人具有聽力或者視力障礙,更何況他還有精神方面不小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