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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閬會意,湊近問:「你要說什麼?」
「你去……睡一覺吧……」顧非聲說了這幾個字而已都痛得又皺起眉。
周閬簡直拿他沒辦法。他頭上和手最簡單的包紮了一下就沒管,幾十個小時他一直全神貫注,比他平時辦案子還累。額頭的傷口已經有些被汗水浸透而發炎,一顆心始終被鐵絲繃著懸在高之中落下淋漓鮮血。顧非聲每睡著一次周閬就萬分警覺地看著,醒來的幾次又十分兵荒馬亂。
顧非聲醒來後就只看著他,不睡覺,也不說話,就那樣盯著周閬的臉似乎能看出一朵花來。
他有很嚴重的精神障礙。不除了能吃別人做的飯,不能喝別人餵的水,如果身邊有人在,他也不能夠輕易地陷入睡眠,頂多閉閉眼睛騙騙別人。
周閬見他慘成這樣,心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軟。坐了那麼久他一直提心弔膽,但等人暫時脫離危險醒過來了,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又更加難過了。
他輕輕地說,生怕大聲了吵著他:「既然你不想睡覺,那我來隨便說點什麼你聽著?」
顧非聲眨了一下眼睛,好的。
周閬沉默片刻後想了想自己該說什麼以後:「其實,我以前不叫周閬這個名字,我也是改過名的。」
聽到這一句話,顧非聲眼神微微凝住,心跳一停,在被子底下的手指不自覺輕輕動了動。
「『閬』這個字是我父親收養我以後替我取的,我是凌晨時分被警察從火車站的垃圾桶里撿到的。」
顧非聲睜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目光中像是有些驚訝。
周閬沉著聲音靜靜地說著,聲音柔和,仿佛是在給一個不聽話的小孩講著一個無關緊要的睡前故事:「三十多年前,那時候火車站人流量很大,而且基本沒有監控,根本沒法找出我母親是誰。通過賣票員多番查證,隱約描述那像是個年紀不大的少女。」
「算我命硬,寒冬臘月剛出生不久,只被幾張報紙包著躺在垃圾桶里居然沒有死,還哭得大聲招來了警察。那個年輕的警察把我送去了醫院急救,等了幾天見始終沒有人來找孩子,就只好把我又送進了福利院裡。」
顧非聲看著他,沒有想到周閬這樣英俊出色的青年英才,平時就像一匹蟄伏的狼,遇事又像一把剎那出鞘的利刃。他居然是個從福利院長大的孤兒。
「我在福利院裡長到八歲,由於太能打架以及過分不配合工作,性格也比較差,導致始終找不到願意領養我的人。那時候南安市管得嚴,硬性規定沒有戶口就上不了學,眼見著我長到八歲都沒上學,院長只能給當初撿到我的那個警察打了電話。他幾乎沒怎麼考慮就決定把我領養了。」
周閬頓了頓,眼睛直視顧非聲:「那個警察就是我的養父,周雲塵。」
八千里路雲和月,三十功名塵與土。周雲塵,這其實是個很好聽的名字,比周閬更像個警察。
顧非聲安安靜靜地看著他,聽著他低沉磁性的純男性聲音在病房裡響起,宛如大提琴的第四弦在黑夜中悠長嗡鳴。那種柔和的聲音,似乎平緩了他緊張的心情和病痛的身軀,讓顧非聲一點點放鬆下去。
「那時候他剛三十出頭,終於有了領養孤兒的合法資格。」周閬說到這裡,嘴角有了一絲弧度,「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撫養我長大的親人。」
他的人生本該掉進泥濘里或者短折而亡,是養父給了他條光明開闊的人生道路。
「我十八歲時高考考了全市第三,毫不猶豫地就選了上警校。雖然我爸努力想勸說我分高不如嘗試點別的,我卻義無反顧只想當警察,因為我想變成他那樣的人。在他死去很多年以後,我都是這麼要求自己的。」
顧非聲閉了一下眼睛又有力睜開,剛才打進去的止痛藥里可能有鎮靜劑成分,隨著藥物逐漸開始作用,他努力讓自己不要睡著將故事聽到最後。
看著他那樣強撐,周閬忍不住起身給他捻了一下被子。他伸出寬大指節修長的手覆上他拼命張開的眼,感覺手心中有些癢,是顧非聲纖長的眼睫在顫動:「睡吧,你需要多休息。」
顧非聲眨了兩下眼睛。
他想聽他說,那他是怎麼死的。
周閬卻不再講了,他感覺掌心之下像是合攏了一對蝴蝶,等人終於把眼睛乖乖合上以後,他才說:「睡吧,我在這裡。等你醒來,我保證哪裡也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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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1)
雷酸汞鹽作為起·爆·藥很不穩定,基本是不可能實現的。
可能實現的我也不會寫進文里,看個樂子就好-v-
第31章
周閬破天荒地往警局裡請了長假,還開了受傷證明。
經過了長時間的看護不眠不休,周閬坐在椅子上依舊像是個不會倒下去的鐵人。床上的顧非聲應該是藥物起作用了,呼吸逐漸拉長,眼睛也沒有再睜開。
聽著他的呼吸聲,這是他證明自己還活著的象徵。周閬心頭忽然有些寧靜,在某一次他吸氣的時候也跟著深深吸了一下,等到呼出的時候卻把間隔拉得很長很長,隨著氣息一點點離開肺部,他感覺自己放鬆後,幾十個小時不眠不休的疲倦忽然向他襲來。
於是他坐在那裡睡著了,做了一個全程沒有聲音的夢。
他的那個無聲夢很長很長,似乎都看到了自己一生的倒影。傳聞人死之前才能看到回馬燈。他僥倖命硬沒死成,卻沒想到自己也能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