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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非聲有點不敢相信,然而雲非覺已經彎腰抱起一個孩子,牽著一人的手帶著他們進學校里了。
熱帶島嶼上的學校也建在沙地上,連教室里都是砂子。學校的院子裡有棵椰子樹,雲非覺輕輕一跳就靠坐在了樹幹上,有個大孩子取來了一把吉他遞給他。雲非覺像是不怎麼會這個樂器,但他接過放在手裡稍微撥弄了幾下,伸出手在唇下沉思片刻後,居然真的彈出了曲子。
他彈的是《Love Story》,愛的故事。孩子們盤腿坐在沙地上,在椰子樹仰著頭認真聽著,眼睛裡都是閃閃的光芒。椰從之間熱風吹過,陽光在熱砂上反射出璀白的光,年輕男人低沉的琴聲溫柔地就像是來自天堂的序曲,吹走了所有的燥熱與不安。
他指尖輕柔,撥動風情,也可以撥動每一個人的心。
一曲罷遼,幾個孩子撲過來抱著雲非覺的腿,各種國家的語言嘰嘰喳喳地環繞在身邊,雲非覺耐著性子一一回答了,接著讓他們各自去玩。
顧非聲一直坐在一棵枯木上看著他,等到他身邊空無一人,才說:「你讓我驚訝。」
「他們都是島上的孤兒,有些旅客一時做了錯事,就會把他們罪惡的結晶生下來棄之不顧。」雲非覺說,「他們生來這世上就是錯的,卻依然有生存下去的權利和願望。教他們語言,也是讓他們可以更好地活下去。這是他們的願望。」
顧非聲直言不諱:「你不像是會好好教他們東西的人。」
雲非覺:「那你覺得我會教什麼?」
顧非聲沉默一秒:「大概是殺人放火,販·毒賣槍吧。」
雲非覺歡快地笑了幾聲,他轉瞬間移開目光看向海鷗飛翔的藍天:「我有沒有和你說過我的事情?」
顧非聲心裡一緊,抬起頭來看他。
然而雲非覺並沒有覺得這有什麼關係,一邊用手指輕輕撥弄吉他琴弦,在椰林和海風之中,給他如同游吟詩人一般緩緩講了自己的事情。
雲非覺居然有一個極大的背景,據她所說,他的父親竟是一位義大利羅馬教廷的高層,地位僅次教皇。身為歐洲天主教會的發源地,在歐洲擁有教會勢力相當於擁有了一切,無論是財富還是地位,全部都唾手可得。
到了雲非覺父親的那個地位,很多人的生殺與存亡都不過是一句再簡單不過的話而已。
雲非覺的母親是一位亞裔女子,那個女人擁有東方的五官和絲綢一般的皮膚,一雙棕藍異色的眼睛更是世間罕有。僅僅是半年之內,她就懷孕生下了一個異色瞳仁的孩子。
雲非覺出生的時候,羅馬教廷正舉行大型禮拜,教皇在教堂里分發聖肉與聖血。然而代替聖血的葡萄酒桶卻不知為何突然破裂了,涓涓的紅色酒液代表著欲望和不潔,將整個教堂的地盤全部染紅。
那天是雷雨天氣,悶熱的天氣讓室內都結上了一層水霧。在烏雲密布的電閃雷鳴間連教堂都在震動,連高潔的聖母像也流下了淚水,滴在襁褓中的聖子臉上如同泣血。
雲非覺的父親雖然身居高位,但也是教會聖職人員,為了維持名聲,看著襁褓中的孩子便想也不想把他丟到了遠遠的地方。
那是名為「天堂島」的熱帶島嶼,也是藏污納垢隱瞞了一切的角落。
作為羅馬教廷的高層,雲非覺的父親為了維持地位承接了無數黑手黨一類的工作。他會把一些不方便處理的人通過隱蔽的方法,全部帶去天堂島葬殺。
雲非覺自從長大後懂事開始,人生的使命之一就是安魂。他必須將那些躁動不安的人承接並安撫下來,令他們遠道而來不虛此行,心甘情願地永遠沉眠於藍天大海。
他殺了太多的人了,就像一個酒店經理記不清自己三十多年來接待了多少顧客。對雲非覺而言,人命是死是活沒有任何區別,他將人豎著迎來,橫著送走沉進大海,是個合格的送葬人。
顧非聲靜靜地聽他說著,就好像路人在聽一位俊美的游吟詩人在述說遠方的故事。
雲非覺:「你看起來有些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顧非聲盯著他,「只有這種瘋狂又傳奇的故事才與你相稱。你若只是個漁夫的兒子,我反倒要懷疑這個故事了。」
雲非覺坐在樹上撇了一眼顧非聲,嘴角輕輕上翹。他跳了下來走到他面前,剛才有孩子走的時候往他手裡塞了一顆水果糖,他拍了一下手,然後背向身後,再次拿出來時雙手握拳道:「你都聽了我那麼久的故事了,現在來玩個小遊戲。來猜一猜哪只手裡有糖?」
顧非聲說:「猜中了有什麼獎勵麼?」
雲非覺狡黠道:「當然,猜中了我就把糖送給你。但你要是猜錯了,我就把這學校的所有孩子全都殺了。」
顧非聲定定地看著他。
雲非覺輕描淡寫地安撫他:「別緊張。」
顧非聲看著他兩個拳頭許久,感覺那就像是又一個萬劫不復的按鈕。他相信雲非覺做得出來所有他說過的話,如果他猜錯了,此時站著的地面立刻就會染上孩子們滾滾湧出的鮮血。
許久,顧非聲伸出手,在他左邊那個拳頭拍了一下。
雲非覺失聲笑了,美麗的異色眼睛微彎。他打開那個拳頭,裡面果然握著一枚水果硬糖。還沒等別人放鬆下來,他又把另一隻手也打開,裡面還是一枚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