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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卸下,她步履翩翩來到桃花樹前。
風吹衣擺,她看著抱貓淺眠的少女,柔聲道:「霍姑娘。」
聞聲,阿芝緩緩掀動眼帘,嫣然燦笑,「嗯,你喊我呀。」
第94章
二月天, 桃花還沒盛開,卻不影響溫纖心裡綻放一朵粉艷的桃花。
她眼裡裝著霍姑娘,那雙眼睛很乾淨, 放下了心事, 更沒了俗世賦予的煩愁,她輕輕鬆鬆地俯身蹲在那, 阿芝懷裡的貓睜開貓眼, 好奇地望著她。
「溫纖,謝謝霍姑娘。」
「謝從何來啊?」阿芝摸了摸貓腦袋,笑得眼睛彎彎, 「你不埋怨我騙你來此嗎?你看,也不是什麼性命攸關的大事, 我只是想見你而已。
我也不是什麼街邊乞討的小可憐,我有家, 有疼我寵我的少主,還有我阿姐, 我在蘇府過得很好,雖說名義上是個下人,可從來沒人真當我們是下人。
道長你脾氣怎麼那麼好,不知道這樣容易被欺負嗎?比如我, 就忍不住想欺負你。」
她一口氣說了很多, 尋常人聽了或許還要反應一二, 溫纖自然而然開口:「這大概就是命數使然罷,冥冥中天道指引我心甘情願被你騙來。哪怕存有一絲半毫的可能, 關乎霍姑娘性命,我也該來看看。
幸虧我來了,不然怎能解決此行要事?所以我說, 要謝謝你。至於容易被欺負……」溫纖一笑,「這又算得了什麼?總歸霍姑娘不是壞人。我初來盛京,實不相瞞,我看到霍姑娘的第一眼,就覺得似曾相識。」
「欸?你怎麼能這麼天真?你都不反抗的嗎?」阿芝震驚地張著櫻桃小嘴。
溫纖一不留神望見掩於檀口的丁香軟舌,規規矩矩地移開視線,貓兒看夠了,傲嬌地將毛茸茸的雪白爪子搭在她手背。
「天真不好嗎?霍姑娘不會真的欺負我,我為何要反抗?」
阿芝啞然。心想,若前世她的情郎也是這綿柔柔的性子,怪不得要被她欺負了。自打曉得前世之約後,她纏著少主問了許多。
前世她乃花樓最艷名昭著的花魁娘子,而她的情郎,病歪歪的,被人稱作「病公子」,是當世不折不扣真正的善心人。
不問名與利,不問朝與夕,從相識的那天起,德行俱佳的病公子做出了震驚世人的大事——他染上愛逛花樓的陋習,隔三差五宿在樓里,便是街邊的小童都曉得「病公子,擅風流」這句話。
他逛花樓,因他說自己是唯一願意聽他袒露心扉、哪怕說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她也愛聽的完美聽眾。
最開始她的確是他最愛的聽眾,再後來,日久生情,成了他床榻旖.旎妖嬈的妖精。
據少主話里話外的隱晦之意,那是很淫.靡悽美,充斥著無可奈何和盡情肆意的一世。
清倌花魁自願把身子交給真正愛惜她的人,哪怕那人壽數不長久,但每一次,他們都很契合,病公子生得好皮囊,孱弱無力,人人道他可惜,她卻偏要許他人間至極的歡.好。
恰應了那句,人生得意須盡歡。不得意,也要盡歡。
她沒少欺負這人。或在上,或在下,病公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他包了她三年,在壽數終前想盡法子甚至豁出臉面迎她進門,她拒了他的好意,只願他常來。她這世沒別的,僅有的自傲一處,便是唯有給過他的清清白白的身子。
花魁的身子最珍貴,也最廉價,破了身子,不過就是一玩物。
她不願做玩物。
她只想和喜歡的人玩。但公子從未玩.弄.過她,倒是她,將清俊文雅的公子玩了無數遍。
她愛那個時常與她顛鸞倒鳳,眉目肖似女兒家的羸弱公子。而她能給的,除了滿腔情意,卑微的,悲哀的,就只餘下床笫之歡。
她鬧得很兇,頻頻弄哭她的愛人。但她知道,公子是喜歡的,他唯有和她在一起,才有資格放縱。
沒有三書六聘,沒有八抬大轎,在他撒手人寰的前一夜,兩人拜了天地,相約來世。
他祝她來世活得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祝自己能早點遇見她。
她願他來世身康體健,無病無憂,自在瀟灑,踏遍九州。也祝自己,再愛他深一點。
之後,病公子病逝,如鮮花凋零。花樓里的花魁娘子生命也跟著凋零。
他們死在同一天。前後,相差一刻。
他尊她重她,憐她愛她,給她這輩子祈求卻難以奢望的尊嚴,她便用命來回饋他的真情。
出身世家大族的老夫人頂著世俗流言,破例許煙花柳巷的女子進門與最疼愛的兒子合葬。
這一段,是靈渺直接動用道法要她窺明的。
窺明之後,阿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是說好的十世善人嘛,他怎麼能那麼慘?」
她沒感嘆自己紅顏薄命,卻獨獨在意天道待她前世的情郎不公。
這情已是生了根。
前世今生,輪迴重逢。
阿芝嘴唇顫了顫,問:「你近來身子可好?」
溫纖不明她話中之意,柳葉眉輕彎,「霍姑娘放心,我身子很好,無任何不妥。」
阿芝鬆了口氣,覺得自個簡直魔怔了,「你、你喜不喜歡我?」
溫纖愣怔,淺淡的唇揚起,不假思索,「喜歡呀。我與姑娘一見如故。」
「不,不是這個喜歡。」阿芝無措地擺擺手,貓兒嫌她亂動,後腿縱跳,跳到道長懷抱,抱貓的道長眉目如畫,怕嚇到她,阿芝索性閉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