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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場合,阿芝後悔提前匯報蘇大小姐的動態,以至於少主心神恍惚,她暗暗自責,剛要清咳一聲,就聽一聲淺笑,少女提袖飲茶,神態怡然,雖目盲,一身氣度著實亮眼。
蒼翠描有雲霧山巒的茶杯輕輕落回,她下巴微抬,春風般的笑容一息藏匿,唇齒迸出秋霜似的冷淡,「開會罷。」
蘇璵忙著上進求學吸取百家之長,薛靈渺有霍曲儀這等人物管教,日積月累,身上的怯懦被打磨的乾淨無痕,自從那日她整夜宿在相府,與蘇璵同榻而眠,歸來,便被霍家主交待了諸多事務。
事務繁雜,人心不齊,起初束手束腳不得自在,慢慢地竟也有了融會貫通的本事。
她本就是聰明人,少時承薛翎教導,後被霍曲儀悉心栽培,名門之後,祛除那點子可笑的自卑,骨子裡的傲性漸漸被喚醒。
霍家四海通商,少不得人事往來,盛京十二行霍曲儀大手一揮直接交給她管理,為了再『見』阿璵一面,今日會議,她得圓滿收場。誰阻她圓滿,她絕不留情。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
三個時辰後。
老傢伙們耐不住飢餓,面上早沒了盛氣凌人的傲氣,五臟廟開始敲起小鼓,坐於首位的少女充耳不聞,「來人,上茶。」
又是上茶!喝茶能喝飽麼?該用飯了!
人們心底發著牢騷,臉色不大好看,薛靈渺只當聽不見,左右她也看不見,「很好,關乎王行長方才所言,我倒有不同見解……」
盛京十二行據理力爭,誰不想為自己所在的行會爭取更多的利益?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家主擺明了要扶少女上位,他們何苦再揪著不放?和家主作對,豈不同於老壽星上吊——嫌命長?
又一個時辰過去。
行長們矛頭轉開不再針對年輕氣盛的小姑娘,十二行反而各自『撕咬』,餓著肚子想在對方行會『撕』下一塊肉來,猶如一群餓狼,場面熱鬧得很。
薛靈渺身子坐得板直,面無表情地聽著十二位行長慷慨激昂的辯駁,她心道有趣,指節叩著長桌,腦子裡想著阿芝匯報的那句「蘇姑娘相思益重,盼少主再入夢。」
偌大的會議廳,她耳根微微泛紅,四肢百骸都跟著酥酥麻麻。一顆心雀躍的厲害。
老狐狸們吵得不可開交,更有一人激動之下暈厥過去。阿芝深以為,這八成是被餓暈,剩下二成才是被氣撅過去的。
場面頓時有些說不出的尷尬。
少女嫣然一笑,「吵夠了?」
諸人這才後知後覺,爭吵的很長時間他們完全將坐在首位的小姑娘視若無睹。
老臉一紅,登時掛不住。少女眼睛看不見,可耳朵好使,斯文掃地的醜態被聽得一清二楚。
「吵夠了,便聽我一言罷。」
她沒再採用迂迴手段,直接下達五道不容置喙的指令。
五道指令齊出,十二行長愣怔之下心裡迅速算起一筆帳,驚覺這樣的安排甚好。看著少女的目光幾番變幻,算是心服——不愧是家主手把手教出來的,是個人物。
深秋涼涼,薛靈渺收服盛京十二行,匆忙回莊。
砌玉山莊。
深秋的山莊如同陷在黃澄澄的金色海洋,不甚蕭條,於秋風落葉中平添出豐收的美。沉甸甸飽熟的果子掛在枝頭,下人們有條不紊地摘果,秋風盪起,隱約能聞到成熟的果香。
薛靈渺做了男裝打扮,廣袖長袍,玉簪束髮,眼前的白紗為之添了三分孱弱文采,教人憐惜又忍不住奢想。她女子的形貌絕非一身白袍可遮掩,唇紅貌美,身段窈窕。
家主有多愛重這位,便是瞎子聾子都心裡門清。且有傳言,這位的心上人,是名女子。
初來乍到的舞姬心比天高,趁著家主不在莊子,少主門前無人看守,尋了個機會溜進門去。
內室,薛靈渺怔怔地握著掌心浮雕,指腹微捻,神態似羞似喜,「你說你,真的好壞啊。除了我,還有誰受得起你這浪蕩歡情。你對我做過的那些事、說過的那些話,如今想來,簡直要羞死人了。
「哼,誰能和你比?你年少紈絝,見多識廣,縱是潔身自好,身邊也沒少紅顏相伴,你可曾摸過其他女子的手?可曾也出言調戲人家?阿璵呀阿璵,你說我是不是相思成疾無可救藥了?
「可誰讓我『見』不到你呢,想我們當初在深山藥廬相擁而眠,多麼美好的一段時光。
「你說想我,怎不知來尋我?我且知往相府與你共枕,你竟不知我就在這砌玉山莊麼?好罷,你確實不知,我又任性刁難你了……」
她單手解了眼前白紗,模模糊糊能看到木浮雕的輪廓,噗嗤一笑,「你心眼好多。
我就是這麼被你一步步套牢,你知我心裡有你,初逢雖不懂情,卻也實實在在將你放在心坎。
「你教我百般情.事,動我真心,撩.撥如火,幾次三番挑逗人,阿芝說你變化良多,可我知道,你再怎麼變,那些花花腸子還是在的。師姐嗔我慣著你,可誰讓是你先慣著我呢。
「這浮雕是你心意,我好好留著,過個二十年拿出來再來羞你,親著你額頭取笑你,『瞧瞧,這是哪個小流氓年輕時做出來的事?為了討媳婦,哄我上榻,當真是不要臉了。』
「到時你肯定會說,『怎麼就不要臉了,更不要臉的事做得還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