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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不敢想,那個一心浸.淫權勢的男人會為了她的生辰特意從盛京趕到邊城,紆尊降貴為她做一份吃食。
她眼圈紅紅,賭氣地把筷子拍在桌子。
少女被她嚇了一跳,擔憂道:「怎麼了?」
蘇璵也說不出怎麼了,醬牛肉的香味飄在鼻尖,她重新拾起筷子,卻是給少女餵了過去:「來嘗嘗。」
她問:「好吃嗎?」
靈渺小姑娘被送上門的醬牛肉小小地驚艷了一瞬,如實道:「好吃。」
蘇璵越發悲傷:「好吃,我也不想原諒他。」
想問清叔侄倆的矛盾,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她溫聲細語:「阿璵,能和我說說嗎?」
憋了這些年不吐不快,蘇璵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他曾是個很好的叔父,也許還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但在親情與權勢之間,他選了後者。」
舊事浮現眼前,她聲音多了分不甘與憤怒:「爹爹病重,最大的心愿就是見他一面,可這個男人收到信後忙著肅清朝野,忙著爭權奪位,他拒絕了。他讓爹爹失望了。
他先是爹爹胞弟,而後才是我叔父,他不要爹爹這位好兄長,我作何還要繼續認他作叔父?!」
清風徐來,這聲質問敲進少女心底,她心疼地抱住蘇璵:「你不想原諒,那就不要原諒。阿璵,沒人可以逼你。」
被她抱著,蘇璵吸了吸鼻子,罕見地露出一分脆弱:「可你能想像爹臨終前囑咐我什麼嗎?他說他想做個名相,他不怪他,也不准我怪他。因為……」
她喉嚨微哽:「因為嬸娘早逝,爹爹再撒手人寰,我和他便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阿喵,你說諷不諷刺?」
她們都是看重親情的人,正因為看重,才不好說原諒,不好不原諒,又難以釋懷。
「這問題我答不上來。」少女憐惜地抱著她的未婚妻:「無法回答的問題就只能交給時間了。」
蘇璵被她安慰地很好:「你說得對。」
她自動忽略蘇相堆在盒子裡的純金擺件,從最下面摸出一封信來。信拆開,位高權重的相爺字裡行間無一不透露著彆扭的服軟討好。
信的末尾,是懇求蘇璵上京,繼承家業,甚至操心的相爺有意無意提到皇室的幾位公主,大有為她安排婚事的意圖。
蘇璵咬著牙將信丟到一邊:「你說,權勢真能改變一個人?他以前和我說話可不這樣!」
看不到信里寫了什麼,靈渺寵溺地摸了摸她的發頂:「你不開心,那就不要理他。」
「嗯!阿喵,你說得太對了!」蘇璵打起精神捏著筷子從罐子夾出一片牛肉:「我想通了,我沒必要因為他辜負這麼好吃的美食,來,你也吃,咱們一起吃,吃完了照樣晾著他!」
午後,秀水城。
為了侄女生辰百忙中抽空趕來的蘇相,一身白衣眉眼不動地坐在馬車內,隔著帘子問道:「她吃了嗎?」
「吃了。」
蘇籬緊繃的脊背悄悄放鬆:「繼續留在邊城,別讓她知道你是我的人。」
「是。」
「啟程,回京。」
隨著他的吩咐,車軲轆平穩轉動起來。
蘇籬上身板直,雙手放平,腦海跳出她與少女相擁而眠的畫面,他惆悵地搖搖頭,阿璵的確長大了,難道真如底下人所說,她們的關係已經親近到那種地步了?
薛翎的女兒竟會成了他的侄媳婦,這太荒唐了。
他與薛翎相看兩相厭,兄長與薛翎卻是生死之交,這門婚事定下之初他就不看好,更別說,薛翎的女兒身患眼疾,他如何能容忍相府的繼承人娶一個盲女?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千千萬萬的念頭抵不住侄女一句喜歡,都放在枕邊了不是喜歡能是什麼?蘇籬連番長嘆,便是繁冗的國事都沒有家事教他傷神。
尤其,教他傷神的親侄女還不肯認他。
這就非常難受了。
他難受,蘇璵吃完那罐醬牛肉徹底將糟心的叔父拋之腦後,痛痛快快地快活了兩天。
陪未婚妻玩,嚴格意義來講,這是一件體力活。兩天的功夫她們騎馬跑遍了半座秀水城,吃喝玩樂,蘇璵精力旺盛,遠非少女能及。
在發現小姑娘飯量見長,坐下後懶得再動彈,蘇璵忍著笑終於意識到她的未婚妻累了。她吊兒郎當地靠在座椅,賤兮兮地逗趣道:「阿喵,你好弱呀。」
這話根本沒法反駁,薛靈渺眉眼微微露著沮喪:「我會努力的呀。」
她的努力蘇璵看在眼裡,心腸一軟就曉得哄她:「是了,靈渺還是蠻厲害的。」
弱不禁風的小姑娘跟著她東奔西跑毫無怨言,蘇璵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她知足懂得適可而止的第二天,沒去蹴鞠場和人打日常賽,反而縱馬選擇了回家。這趟出門,用時三天,去過了許多地方,玩得著實盡興。
白馬悠閒地走在長街,馬背上的小姑娘倦倦地靠在未婚妻懷裡,沒一會打起了瞌睡,再沒一會已是睡熟。
蘇璵注視她姣好的側顏,瞧著四下無人,偷偷親了口。
再抬頭,見鬼了地發現不遠處的對面,那晚偶遇的老婆婆震驚地瞪著她!瞧那口型,似是在嘟嘟囔囔罵她喪心病狂。
蘇璵紅著臉,差點沒忍住吼一聲:看什麼看,這是她未婚妻,親一親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