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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海之人,哪怕守著一葉扁舟浪跡江湖,亦絕不肯回過頭來移情別戀。
昨日無意一瞥,瞥見習香師姐看向霍師姐的眼神,她看到深沉的仰慕和欲破土而出的情絲。
此情,兩難。
蘇璵一怔,「你說習香師姐和我師父?」
薛靈渺收了帕子,嬌軟里生出化不開的無奈遷就,「你竟半點都沒察覺?」
「這……」蘇璵沒好意思地紅了臉,「你又不是不知,這當下我心裡眼裡只裝得下一個你……」
她情話張口就來,薛靈渺被她看得羞低了頭,盯著紅木桌纏繞雲紋的瓷瓶:「霍師姐是習香師姐除了娘親以外最仰慕的人。習香師姐遊戲人間,看似玩世不恭,若非有心,哪會一直留在山莊不走?」
欣賞著她害羞的動人情態,蘇璵煞有介事地點點頭,「你是想幫師姐一把?」
「不。」
「那是?」
她嘆了口氣,「我不能逼她。」她秀氣的指順著蘇璵脖頸牽出系了紅繩的鎖心扣。
「還記得這枚玉扣嗎?是師姐十六歲那年打著賀禮的幌子送給「爹爹」的。鎖心明志,預示一生不肯再移情,師姐將她的情牢牢鎖住,我若逼她,無異於使她難堪。」
蘇璵犯了難,「那就只能指望習香師姐解開師父心結了。」
情情愛愛這回事,最怕心上打了結。
她正值新婚,嬌妻美眷,日子快活,想到陷入單戀的阮師姐,遂道:「你別擔心,找機會我與習香師姐說一說。」
說是找機會,隔日她便飛鴿傳書邀人前往酒樓相見。
……
蘇璵前腳出門,寧晞站在蘇府大門前忐忑地整理衣領,拍拍衣袖,落落大方登門。
自家家主的好友,管家見過不止一兩回,當即恭恭敬敬請人進門,得知是要拜訪夫人,扭頭吩咐僕從去後院稟告。
薛靈渺一身白衣,梳著端莊雅致的髮髻,發間別著一根竹簪,僕從前來稟明時她正於琴台撫琴。
琴聲悠悠揚揚,侍從們聽得如痴如醉,忽而戛然而止,侍候在側的阿芝與漪蘭兩姐妹最先從琴曲里「醒」過來。
「寧晞?」薛靈渺長身而起,裙擺如花搖曳。
聽到惦念許久的名字,漪蘭神思一動,心裡藏著驚喜,迫不及待想見到那人。哪知自詡矜持隱忍的表現全然落入身旁她人眼中。
薛靈渺眸光微晃,翩然移步。
正堂。
寧晞手捧香茶,忍不住胡思亂想。想的最多的便是漪蘭姑娘的處境。
在此之前她猜測諸多,待在阿璵成婚之日看到那副陌生也熟悉的容顏,高高拋起沒個著落的心終於緩緩落地。只是沒想到她竟會是霍家的人。又做了薛姑娘的陪嫁侍婢。
她猜不透漪蘭姑娘到底在想什麼,兩人關係不清不楚不明不白,這讓她沒來由的煩躁。
輕緩的腳步聲傳入耳膜,寧晞面色冷然,心裡敲著小鼓,看到薛靈渺的第一眼,竟開始感嘆時光流逝匆匆。
曾幾何時,那個手持竹杖自江南行至邊城的盲女,來到邊城的第一日遭到四少戲弄,茫然天真,孤弱無害,就此結識阿璵。
阿璵為她不惜違背朋友之義,與阿晝動手,帶她賽馬,帶她投壺,帶她吃喝玩樂,走過邊城的大街小巷。
寧晞自傲,從小到大沒幾個真心佩服的人,但她挺佩服薛靈渺的。佩服她孤弱之時尚能有枝可棲,得了那顆最不好得的真心,佩服她一朝蛻變,天翻地覆,有了世人皆驚嘆的風華氣度。
她嫁給阿璵,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而寧晞得不到蘇璵,也是命里有緣無分。她的緣分到底在哪呢?她定睛看去,看到恭然立在身側的漪蘭姑娘,眼底湧起一場風暴。
寧晞果決、強勢,比之世間男兒都不遑多讓。強勢之餘,她亦有自己的擔當。占了人家的身子,就得給出合適的交待,她今天就是來問一問,漪蘭姑娘究竟要不要嫁她。
照面的功夫,薛靈渺感嘆地請她入座。舊事更迭,恍惚寧晞站在決鬥台斷情斬情還在昨日。她看著這位女狀元,寒暄過後,問明來意。
阿芝驚訝地微張著口,實在想不明白寧家的女狀元怎麼會和阿姐扯上聯繫?
「漪蘭,你可願?」
漪蘭看著自家少主,恭聲道:「漪蘭願陪寧姑娘逛後花園。」
寧晞眼睛不眨地盯著她,手心攥出汗。
後花園,春日還未降臨,景致蕭條,唯有幾株梅樹凜冽著梅香。
行了一段路,彼此醞釀好心事,寧晞開口,「漪蘭姑娘,謝謝你送的絹花。」
狀元及第,遊街跨馬,無數朵絹花里她獨獨留下這繡了玄陰草的物什,漪蘭聞聲駐足,側身,視線定格在她臉上,「寧姑娘想說什麼?」
「聘禮我準備好了。」寧晞重新將絹花收入懷,「不瞞漪蘭姑娘,我二十年來行事敢做敢當,當日山洞既然犯下不可挽回之事……」
她雙目有神,心底生出淡淡的緊張,「你願意嫁給我嗎?」
漪蘭定定看她,「你要對我負責?」
寧晞咬牙,「是!漪蘭姑娘還請放心,我目下心中無人,你若嫁我,我必一心一意待你,盡為妻本分。」
她這話逗得漪蘭笑出聲,「我現在不願意,不過,你能等我緩緩再嫁給你麼?」
「這……當然,」寧晞不自在地垂下眸光,「當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