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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身側, BOSS收起打火機,後背靠著牆,兩條腿大大咧咧地向前抻,左腿輕輕交疊在右腿上, 雙臂環胸。
隨著時間流逝,他似是睏倦了,低著頭,眼瞼慢而沉地翕動。
儘管看不清他的臉色,但云棲久能感覺到,他的狀態也很糟糕。
她扭頭瞧了眼鼾聲如雷的盛卓。
如果不是真的渴得不行,大家都不會喝那瓶伏特加。
那玩意兒對於喝慣了的俄羅斯人而言,跟喝普通酒水沒差。
但是,酒精度就擺在那兒,一般人都受不了。
雲棲久把隨身攜帶的包卸下來,抱在懷裡,猶豫不決。
盛卓不知道,而她也是今早才發現的——
在她包里,筆記本的書頁間,夾著一支10毫升的生理鹽水注射液。
應該是她在戰地醫院採訪,把包掛在手臂上,低頭拿出筆記本,不小心跟一個差點忙暈倒的護士撞在一起時,掉進她包里的。
世間多數人都是自私的利己主義者。
她不是菩薩,也不可能通過做好事續命。
許久不曾喝水,再加上那顆牛奶糖齁甜,黏糊著嗓子。
說實話,她真的真的,迫切渴望喝掉這支生理鹽水。
可就是因為嘴裡的甜膩還未消失,所以她動搖了。
她有那麼一點點,想把這支生理鹽水讓給BOSS,算是答謝他對她的幫助——
畢竟困境之中,她命懸一線時,他竟願意給她一顆彌足珍貴的糖。
雲棲久心裡針扎般難受,又瞧了眼盛卓。
盛卓四捨五入,算是跟她出生入死的搭檔,他也曾幫過她不少。
他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勸她打消幫助「外人」的念頭,語重心長地說:「活下去要緊,雲棲久,咱倆一人一半吧。」
就這麼一點點東西,怎麼一人一半呢?
雲棲久喉嚨動了動,每次吞咽,都像是咽下了一把粗糙的沙粒,生生地割著,磨著。
她一咬牙,趁著無人留意,飛速把那支生理鹽水掏出來,遞到BOSS面前,人湊過去,悄悄說:「非常感謝你的幫助。」
BOSS沒接,眯縫著眼睛,像在極力聚焦,費了半天勁兒,才緩緩抬起眼帘,視線對準了她。
雲棲久不知該如何形容他的眼神。
只知對視的那一剎,他眼中的哀傷如箭矢般,直直地射進她的心裡。
她的心臟尖銳地抽痛著,五臟六腑都在泛酸,呼吸也停了一息。
「哪來的?」他問。
雲棲久把生理鹽水放在他身側的空地上,沒有回答。
他拿起那支生理鹽水,看了兩眼,對她說:「謝謝。」
「不客氣。」說罷,她把臉轉到另一邊,不想看他是如何飲用這支生理鹽水的,免得渴望的眼神,會出賣她。
剩下的時間裡,他們都沒再跟對方說話了,還得留點體力,熬過這個夜晚呢。
第五夜即將結束,天際泛起魚肚白,第一縷曙光劃破漫漫黑夜之際,他們終於得救了。
盛卓半夜發高燒,雲棲久撐著疲憊不堪的身體,陪同上了救護車。
自那之後,雲棲久再也沒見過BOSS和另兩個僱傭兵了。
偶然在採訪的路上,遇到訊知社的女記者。
她問起BOSS。
女記者努了努嘴,回想了一下,說:「聽說是被叫回去做實驗了,好像是在搞醫療……嗯,我也不太了解。」
她說完就走了,留下雲棲久一頭霧水。
做實驗?醫療?他是個醫學生?
不知為何,那短短一秒,她心裡像是空了一小塊。
這種空落落的感覺,轉瞬即逝,比被風吹起的沙,散得快多了。
BOSS的存在,似一夢華胥。
夢醒了,除了一段記憶,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後來,雲棲久仍在經歷各式各樣的事,去見形形色色的人。
人生短暫,遇見的大部分人,都只是匆匆一瞥的過客而已。
BOSS於她而言,也只是一個過客。
頂多因為他跟許蘇白的相似度太高,所以她多看了他兩眼。
今時今日,追憶起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世界上,真有如此相似的人嗎?
採訪結束後,雲棲久搭乘地鐵回公寓。
門一開,就看到在門口等候她的嘀嘟。
「媽媽回來啦~」她笑說。
嘀嘟眼巴巴地仰望她,張開雙臂,「嘀嘟嘀嘟」地撒著嬌,要她給個抱抱。
雲棲久摸摸它的頭,換了雙鞋,去廚房洗手,往乾淨的搪瓷杯里倒入半杯水,邊喝,邊走到沙發邊坐下。
嘀嘟一路跟著她,很粘人。
她揉著它毛茸茸的熊耳朵,靜坐半晌,給許蘇白撥了一個電話。
許蘇白接通,語氣散漫,含著淡淡的笑意:「想我了?」
「沒有。」她說,又抿了一口水。
「不想我,還打電話給我?」
她反問:「不想你,就不能打電話給你嗎?」
「可以,」許蘇白說,「因為我想你了。」
雲棲久喝水的動作一僵,貝齒輕咬杯口,臉頰有點發熱,「有多想我?」
「是你想我的N次方。」許蘇白在「N」這個音上,標了重讀,「但你沒想我,所以是0的N次方。」
「……」那不就是沒想?雲棲久不滿地鼓著腮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