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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棲久懂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但是,明白事理是一回事,能不能徹底根治是另一回事。
「那我幫你聯繫那個心理醫生?」許蘇白揩掉她臉頰上的淚水,「跟他約好時間,我帶你過去。」
她乖乖應著:「好。」
許蘇白又哄了她兩句,起身,眺望蒙蒙亮的灰白天空。
「快要日出了,要是你睡不著的話,我們再看一次日出吧。」
雲棲久晃了下神。
恍然記起他曾說過這樣一段話——
「假設你能活到80歲,那麼你將經歷29200次日出。但你將永遠記得這一次日出,因為當你持懷疑態度想退縮時,我堅定不移。你眼裡有清晨第一縷霞光,我正擁有你。」
她心口一震,有些發燙。
那個時候,他們是那麼的親密。
一轉眼,過去了好多年。
許蘇白回去拿了條薄薄的毯子過來,給她蓋上。
又把另一張躺椅,搬到她身側,與她緊挨著,昏昏沉沉地等待日出。
兩人都很安靜。
雲棲久偶爾側目看他。
他一旦回看她,她又迅疾撤離視線,佯裝淡定。
她聽到他輕笑一聲,像是在笑她傻。
日出時分,朝霞鋪滿天空,連海都呈現出瑰麗絢爛的色彩。
這壯觀綺麗的畫面,堪比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雲棲久情不自禁地拿出手機拍照。
許蘇白突然開腔:「反正都要去看心理醫生了,關於我媽那事兒,你想明白了嗎?」
她一愣,快門遲遲沒按下去。
「那個時候,太過匆忙,而且我的情緒不好,所以沒能好好地表達,很多話也沒來得及說。」
許蘇白沒再癱著,坐起來,右手托著她的手,拇指一點,幫她按下快門,記錄這一瞬的波瀾壯闊。
話在她耳邊繞著:「我這輩子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一個是我媽,一個是你。前者予我生命開端,後者許我共度餘生。」
「我已經失去了我媽。」他說。
後面顯然還有話要說。
他卻隻字未言。
她心裡跟打翻了五味瓶般,百味陳雜。
該說的都說了,許蘇白起身,伸了個懶腰,迎著朝陽的方向,長身鶴立。
肩寬背闊,個高腿長,單單一個背影,就很有看頭。
他點了根煙,慢慢騰騰地抽著。
手肘支在圍欄上,猩紅火光乍然一亮,他拿開煙,手腕一翻,修長清癯的手指捏著根煙,看著特別漂亮。
煙霧飄逸,散在濃艷的霞光里。
雲棲久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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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她還是斷斷續續地睡了會兒,醒來洗了個澡。
早餐沒吃上,她跟許蘇白吃了頓豐盛的午餐。
其中有一道海魚,是他昨晚「辛勤」海釣的唯一成果。
雲棲久覺得那條魚很蠢。
許蘇白那種釣法,它都能上鉤。
但不得不說,味道很不錯。
吃過午飯後,許蘇白就去忙碌了。
他現在是許氏集團最大的股東,讀博那會兒,自己還另外創了個公司,專注機器人和智能機械的研發製造,目前已小有所成。
雲棲久不好打擾他,逗了會兒嘀嘟,就抱著它進影音室,隨便挑了部電影,打發時間。
她心不在焉,不時會想起今早許蘇白說的話。
可能是想他的次數有點多,還真就把他給盼來了。
許蘇白安靜地在她身旁落座,不問故事前情,或許也不在意故事的後續發展。
他只看了幾分鐘,就低頭擺弄手機,後頸屈起,脊背微弓。
雲棲久把視線落在銀幕上,心思卻全在他那兒。
電影接近末尾,男女主在異國他鄉的街頭重逢,相視一眼,淚流滿面。
整部影片,雲棲久都沒認真看,不料卻因這一幕,產生了共鳴。
也怪許蘇白今早說的話,給他們的過去,撕開了一道口子。
所以,她也想說點什麼,去填補他們之間的裂縫。
「之前你說,你想做個可以代替你陪伴我,逗我開心的東西,」她開口,語速輕緩,字字清晰,「但是,你就是你啊,沒有什麼可以代替你。」
許蘇白正在編輯郵件內容,忽地停止輸入。
雲棲久的眼眶有點酸澀,還在說著:
「我是挺喜歡嘀嘟的,你能創造出這麼神奇的一個小傢伙,真的很厲害,我也很開心能成為它的媽媽。可,寵物是寵物,戀人是戀人,我再怎麼喜歡它,它也無法以戀人的身份來陪伴我。
「我從沒想過要阻止你前進的腳步。只是希望,當你有什麼重大決定的時候,可以主動告訴我一聲。你說你不是神,也會有累的時候。雖然大多時候,都是我在麻煩你,但,你也可以跟我說說你的煩惱的……」
「如果你實在不方便跟我說,」雲棲久頓了下,「我也不想跟你冷戰。」
許蘇白一愣,抬起頭,眼皮一撩,眸光從眼尾撇掃過去,看向雲棲久。
銀幕的淡光投灑在她的臉上,暈出一層毛茸茸的光圈。
紅唇翕張,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挾裹著時間積澱而成的沉重與壓抑: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當時在那條林蔭道上,用中文叫你名字的人是我,如果你回頭看到了我,我們的命運,事情發展的走向,橫亘在我們中間的這五年,是不是就會發生變化……至少,不該是現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