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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附近很空,偶有幾個人從樓梯出來,步履匆匆地向前走。
不遠處, 是一處人工湖,荷花早已凋謝, 枯敗的莖葉還立在水面上,死氣沉沉地耷拉著。
沿湖栽種的柳樹, 在搖動它們的枝葉,影影綽綽。
從這個角度來看,景色不錯。
不知道她說她是來天台吹風看景的,他會不會信。
「你是什麼開始抽菸的?」許蘇白問, 語調無波無瀾。
他站在她身旁,人生得高大,圍欄的高度只到他腰間。
雲棲久抿緊唇瓣,悶不吭聲。
他轉身,挨著圍欄歪歪斜斜地站著,兩條胳膊架在圍欄上,右手在她眼前揮了揮,「喂,跟你說話呢。」
雲棲久垂下眼瞼,淡聲說:「高中。」
她沒說詳細,怕他會記起來。
不過,就連她都忘了,自己具體是在高一的哪一天,上到頂樓的。
她只記得那天特別熱,能把人烤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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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 八節課一結束,他們班班長找到她,拿著班裡共用的諾基亞手機,跟她說,是她媽媽打來的。
雲棲久接住手機,放在耳邊。
周晴照常寒暄了一番,接著,問她最近學習怎麼樣,段考的成績出來了沒有。
雲棲久跟她聊了兩句,就掛斷電話,把手機還給班長。
她離開教室,本應該下樓,去食堂吃晚飯,或者回宿舍洗澡的。
但,偶然抬頭,看到層層疊疊的樓梯的瞬間,她忽然好奇,頂樓上方,會有什麼。
頂樓往上,牆角掛著幾張支離破碎的蜘蛛網,還有一扇上了鎖的鐵門,鐵門鏽跡斑駁,掛鎖異常牢固。
雲棲久正準備打道回府,一低頭,看到緊貼門檻的地方,有一小截彎彎曲曲的鐵絲。
自此,她學會了用鐵絲開鎖。
或者說,她只會用那一截鐵絲,開高一教學樓天台的掛鎖。
她很喜歡天台。
這裡空蕩冷清,遠離人聲。
她可以在這裡偷偷練舞,也可以什麼都不做,遊目騁懷,放空自己。
直到上了高二。
她一時大意,段考發揮失常,成績一落千丈。
周晴和周雪幾乎每天都要打一通電話過來。
雲棲久神經持續緊繃,幾近崩潰。
就在那一天,她站在天台的圍欄邊,繃在心頭的弦,「錚」一聲,斷了。
「我現在好累,好難受,你們能不能別再逼我了!」她當時大概是這麼說的。
那是她第一次,這麼聲嘶力竭、絕望無助地對周晴怒吼。
她不是沒跟周晴倆姐妹據理力爭過。
但是,一個未成年人,該如何反抗跟她有血緣關係,並且對她有養育之恩的成年人呢?又該如何反抗他們身後錯綜複雜的關係網呢?
都說「壞事傳千里」,她承認她膽小懦弱,害怕被人戳著脊梁骨,說她叛逆不懂事,不孝沒良心。
她也沒底氣離家出走,因為她沒有積蓄,卻還想繼續讀書,去搏一個有希望的未來。
半工半讀什麼的,對於成年人而言,尚且不容易,更何況她還是未成年少女。
而且,她要真繼續讀書的話,他們要想找到她,其實也不太難。
她在網上搜過,該如何正確反抗家庭的攪擾。
結果,嘁——
於她而言,沒一個建議是有用。
都他媽說要堅持自己的喜好,堅持做自己,要遠離原生家庭。
可誰他媽來告訴她,她具體該怎麼說怎麼做?!
她說也說過,鬧也鬧過。
他們就是仗著她無能為力,所以肆無忌憚地繼續壓迫她。
連鬧海屠龍的哪吒,不都選擇以「割肉還母,剔骨還父」這麼決絕的方式,解決問題麼?
她能怎麼辦?
雲棲久聲淚俱下,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許久,嗓音嘶啞。
「媽媽,我覺得,人活著,真的好累啊……」
她說著,低頭俯視,令人腿軟的場景在淚水中模糊,變得不那麼可怖了。
她閉上眼,深深地、深深地做了一個深呼吸,扶著圍欄,一隻腳踩上一旁錯落堆疊的磚頭。
「嘭——」鐵門發出巨響。
雲棲久大驚失色,猛地回頭,只看到一道可以用「孤高料峭」來形容的背影。
寸頭,黑T,牛仔褲,隱約還能看到左頸的文身。
她當即認出那是許蘇白,腦子轟然炸響,愣在了那裡。
許蘇白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她精神恍惚,扭頭看了眼樓下稀稀落落的行人,動作僵硬遲緩地走下磚頭堆。
秋老虎吹來的風,很是燥熱。
可她從頭到腳,都冰冰涼涼的,仿佛身處寒冬臘月。
她轉過牆角,來到許蘇白剛剛所待的位置。
那裡落了一塊磚頭,上面擺著一顆牛奶糖,還有他抽剩半截的香菸。
牛奶糖是留給她的。
雲棲久潸然淚下。
她蹲身,小心翼翼地拾起那顆糖,放進口袋裡。
香菸還在悠悠燃燒,煙霧細細裊裊。
她艱澀地咽了口唾沫,捻起那根煙,湊到唇邊,淺淺地吸了一口。
很嗆人。
她偏頭,瘋狂咳嗽。
手機那頭,周晴心焦火燎地喊她,叫她別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