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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後醫生下了最後通牒,說許音最多活到來年開春。當然,這是極好的情況。
沈恆原顯然確信許音活不過來年春天,甚至光天化日之下帶著陸子悠去買結婚鑽戒。
沈靳知承認,那時候他也許只是不想讓沈恆原他們好過。
他開始願意去接觸章家千金,他和章家千金的相處也讓沈老爺子樂呵呵地和章家提了訂婚的事。
最後這個提議因為許音的反對流產。
許音把沈靳知叫到病床前,溫和的眉眼蹙起,神情嚴肅認真。
她沒穿病號服,氣色卻被寡淡的顏色襯得愈發差。
她問沈靳知:「阿知,你是真心喜歡章家小姐嗎?」
沈靳知答不上來。
有章家的助力,他的結果會和沈老爺子指的明路一樣,名正言順地成為沈家的繼承人。
他對章家千金算不上討厭,但他不愛任何人。
這輩子他也不打算愛人。
數十年帶著面具生活,他已深陷在沈家牢籠里,他不願意浪費精力在薄涼的感情上。
還不如就這樣讓毀了許音毀了他的人繼續不痛快下去。
許音搖搖頭,臉色更加蒼白:「但我希望你能和你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
她試圖說服他:「阿知,你怎麼就知道你不會遇到呢?」
如果遇到那個真心喜歡的人的時候,你再沒有機會去靠近她了呢。
那時候沈靳知真的覺得,不會有這樣的時候。
許音果然在入春後病得更嚴重,昏睡的時間越來越長。
那是沈靳知第一次覺得死亡這麼可怕。
它不動聲色地偷走人的時間,然後慢慢侵占全部。
許音記著沈靳知的生日,每日每日都劃著名日曆倒數著。
她笑著說,總算是快等到阿知的十八歲生日了。
沈靳知覺得命運對他算不上優待,但也稍微地垂憐他了點。
許音在他十八歲那天精神好了許多,還神秘兮兮地給沈靳知準備了十八歲的生日禮物。
但許音沒能撐過十二點,死在了沈靳知十八歲生日這天。
許音死前跟他說,希望阿知以後不要把這天當成紀念我的日子就好了。
沈靳知沒有哭,但後來他很少再為自己過生日,他做不到去忘記。
那時候沈靳知也不過十八歲,前有豺狼後有虎豹,但許音這個牽掛離開後,沈靳知竟然覺得一身輕鬆。
許音死後一個星期,沈恆原把他的初戀娶進了沈家。沈恆原喪妻與娶妻也不過間隔七天,沈恆原巴不得許音早點死,好娶初戀過門。
明城世家雖沒明著說,但背後都指指點點笑稱沈家這是喜喪。
這樣的嘲諷,沈靳知在許音的葬禮和沈恆原的結婚典禮上都聽過太多。
喜的是沈恆原他們一家人,喪的卻只有他。
沈恆原結婚當夜,他穿一身喪服入了席,他坐姿端正看著台上新人喜結連理,他不禁為許音感到悲哀,她這十八年來換來的只是這樣的結局嗎。
那天他沒鬧在台下坐了一晚,流言卻傳得極快,說沈二公子與沈家撕破臉了。
而沈硯辭那日之後便成了名正言順的沈大少爺。
人類悲喜不相通已是尋常,又何苦去找自己的不痛快。可人低落時,連不痛快都會找上門來。
他不找沈恆原,沈恆原就會來找他。
沈恆原責怪他穿著喪服公然出現在婚禮上,而他面色平靜問沈恆原說,你還記得許音也就去世了七天嗎?
他為他的生母守孝,竟成了別人眼裡的笑話。
沈恆原怒不可遏,拿起手邊的東西砸他。
他沒躲,血順著高挺的鼻樑往下流,弄得他面容可怖。
那日外邊下起很大的雨,他站在狼藉的房間內冷笑了幾聲,隨後走出沈家大門,再也不回頭。
在瓢潑大雨里,他面上的血跡被沖乾淨,新翻的泥土氣息蓋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許音的死對他來說竟意味著解脫。
還有自由。
一無所有的他在那個雨夜越走越遠,終於獲得了自由。
於現在的他而言,他有的也只有自由而已。
不過他也可以用這自由去換其他的東西,比如沈家的控制權,比如…
不過章詩虞甩著她那頭金黃的秀髮對沈靳知說:「就算章沈不聯姻,看在以前的交情上我也會讓我爸幫你的。」
沈靳知表現得受寵若驚,語氣卻算不上意外:「是嗎?」
章詩虞點點頭說:「是啊是啊,我願意幫你的。」
沈靳知不為所動,淡淡問:「條件呢?」
章詩虞驚喜道:「沈靳知你果然很聰明!」
周彥在一旁聽了,都想快點逃離這尷尬的談話。
章大小姐果然說起她的故事來,她最近喜歡上一個男人,那男人過幾天要去相親,她必須想辦法阻止。
沈靳知問:「那你希望我怎麼做?」
章詩虞試探地問:「你能替我的暗戀對象去相親嗎?他身高跟你差不多,條件也差不多,你去相親那女孩也不虧。」
周彥嘴欠說了句:「那都差不多,你乾脆喜歡沈二算了。」
章詩虞瞪了過去:「那怎麼一樣!所以沈靳知你到底幫不幫我?」
周彥說:「你可別害沈二,他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