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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斌斌什麼時候打過架?」
「這回不就打了。」
「我擔心斌斌也被小潯帶的愛打架起來。」
「你想多了。斌斌是看小潯被打破頭,一時急的。要是親哥被人揍他只知道擱邊兒上看著,那叫啥?」
「斌斌自小斯文,跟小潯不一樣。」
「再斯文也是男孩子。」
「我聽孔老師悄悄跟我說上次馮溪媽媽就找村委使勁兒,想取消咱們小潯的貧困生名額,還是孟校長給壓下來了。」
「孟校長是學校老校長了,人一直很好。」
「這回小潯又把馮軒的頭打破,馮家不會再去找村委吧。馮溪爸爸跟村長關係可鐵了。」
「不會的,你想多了,男孩子間哪兒短得了打架。」
舅媽嘆口氣,「姐姐也是,沒結婚就把孩子生了,外頭人新潮,可也沒說孩子爸爸是誰。」
江潯腦袋裡嗡的一聲轟鳴,仿佛是劇烈爆炸後的失聰,他已經聽不到後頭的話。月亮的瀅光照進屋內鋪在地上,與江潯的身體僅有半米之隔。江潯整個隱在黑暗中,他心中只有不斷重複舅媽的那句話「沒結婚就把孩子生了,也沒說孩子爸爸是誰……」。
原來,馮溪媽媽那些惡毒的話都是真的嗎?
他媽媽沒有結婚就生了他,他爸爸是誰,舅舅舅媽都不知道。
原來,這世上有一種難堪,叫做真相。
第4章 媽媽的日記
江潯突然變得安靜起來,即便外頭都在傳馮軒放出話要堵他要再揍他一頓云云,一向脾氣爆躁的江潯都沒什麼反應。偶爾在街上見到馮溪,江潯立刻就會想到馮溪媽媽刻薄又真實的咒罵:有人生沒人養的小流氓!你有爸爸嗎?你爸爸在哪兒?
這讓江潯倍感羞辱。
那晚他偷聽到的話,江潯並沒有去找舅舅舅媽求證,或是找姥姥姥爺追尋真相。
因為他直覺感到,那晚舅媽的話是真的。
江潯知道未婚生子父子詳是什麼意思,這樣的話,總是不大好的話。甚至在村里,人們會給未婚生子的女人冠以非常不好聽的名稱,江潯心裡很難過,這種傷感不是飯菜不合口的鬱悶、不是犯錯被老師批評的心虛,也不是他灰飛煙滅的初戀,這是一種更深層次的感情。
姥姥姥爺已經老了,舅媽在忙每天送江斌到縣城補習,舅舅要準備過年的事,一時間,沒人注意到江潯的這片小小傷心。可這無疑讓他成為一個敏感的孩子,他慢慢感覺到村里人看他的目光的確是不一樣的,尤其過年的時候,外出打工的親戚們都回到老家,串門子拜年。
江潯偶爾會聽到諸如:
「那就是江奕的孩子啊,長的真像江奕。」
「相貌是像,心性可差遠了,不如江奕小時候。」
「真不知道這孩子爸爸是誰嗎?」
「要是知道也不會跟著舅舅過日子不是。」
「這江奕辦的這叫什麼事,孩子生了,沒爸爸。」
「要是江奕活著,人家也不是養不起。」
「這不是沒了麼。」
或者更難聽的:
「要說江奕,什麼都好,可就男女的事兒上亂。這孩子就是像她,小小年紀不學好,在學校給人家小姑娘寫情書,全校都知道了!」
「還成天打架,學習倒數。」
「好沒學他媽,那不好都學了。」
「就看這孩子這樣,爸爸不定什麼人哪。」
「不一定就是正路人。」
成年人的竊竊讓江潯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憤怒,這些剛剛拿糖拿瓜子給他吃對著他笑的大人,背過臉轉過身竟是這樣一幅刻薄的嘴臉。
不同於第一次對馮溪媽媽的大喊大叫、回嘴還罵,江潯知道人家說的大部分是事實,他厭惡大人世界的虛偽,可也漸漸學會了沉默。
他也會一次又一次想,我媽媽是什麼樣子的呢?
都說我媽媽學習很好,是很有出息的人,是讀名牌大學在A市有體面工作的人。也都說我媽媽不好,沒有結婚就生下了父不詳的我。
那媽媽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真想媽媽活著,如果媽媽還在,就能親自問問媽媽了。
江潯躺在被子裡,不只一次的這樣想。
這也是江潯第一次在精神世界與塵世拉開距離,他對大人的話不再聽之信之,姥姥都會向他說謊,其他人的話更不一定可信。
而且,大人的世界這樣虛偽,他們對你親熱並不一定是喜歡,更多時候是客氣的虛偽辭藻。而笑臉過後的竊竊私語,更讓人厭惡難當。
江潯開始以一種懷疑審視的目光看待這個世界。
開學來得很快。
孟春發現自己的同桌變得奇怪,下課不愛講話,連遊戲卡片也不愛玩兒了。孟春整理著自己的新卡片,扣在手裡彈的啪啪響,「你怎麼了?」
「老師對你比對我好。」江潯說,「因為你是校長的孫子還是因為你學習好?」
「都有吧。」孟春身為校長孫子,習慣老師的偏愛。不過,他是有自己性格的孩子,孟春說,「不一直這樣嗎?老師肯定喜歡學習好的。」
江潯說,「真勢利,大人的世界真勢利。」
孟春想了想,「我們以後也會變成大人。」
「你也會變成勢利鬼麼?」
「儘量不會。但我爺爺說,想受到尊敬就一定要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