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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何嘗不是在場諸人的疑問?
莫說他們僅得區區二千人,守於城中的楚軍就已數倍於他們,此時騷動連連,城門處也傳來聲響,顯要出城接應他們大王了。
眾所周知的是,只要那楚霸王在陣中,楚軍軍心便是凝而不散,無堅不摧,所向披靡!
他們光看那磅礴氣勢,想著項羽那惡煞凶名,就已快魂飛魄散,哪裡敢與之當面作敵!
陳餘當機立斷道:「愣著作甚?還不快撤!」
話音剛落,這二千騎從便毫不猶豫,飛速撤退——顯然,不論是誰,都絲毫不想直接對上那武勇絕倫的可怖霸王。
他們跑得乾脆,卻叫呂布傻了眼。
因這些人逃跑時衝著四面八方,就想將一把豆子用力灑在地上。
哪怕他有三頭六臂,也無從追起。
饒是呂布性子執拗,不肯就此放棄,在後頭大吼大叫地攆了一陣,也只靠一手神射留下二具屍首。
寒風蕭瑟,呂布緊繃著臉,被出城來的楚軍興奮簇擁著入城時,心裡仍是萬千茫然。
——咋他孤身一人奔來,卻連一根毛都沒來得及沾著,對面就先被嚇得全跑光了?
呂布百思不得其解。
老子的威名,竟已厲害至叫這些廢物聞風喪膽的地步了?
想生出幾分得意吧,又感覺哪兒不太對勁。
他絲毫不知,自己一路風馳電掣之所以白費,蓋因這身下得意洋洋的烏騅及它那正經主人……偷搶光了功勞。
第57章
一臉凝重、實已神遊天外的呂布被歡天喜地的楚兵們擁入城中, 足足前行了百來步,才幡然回神,著急大喊道:「將老——本將軍接進城來作甚!」
他可還有「宴畢前回返」的豪言要兌現去!
只可恨他一路風馳電掣, 卻莫名其妙地只殺了那陳餘手底下兩個嘍囉,至於陳餘本人,竟似得了那劉耗子親授般溜得飛快, 叫他連根汗毛都沒碰著!
如此寒酸戰績, 說出去簡直羞死人也, 哪值得這彭城父老大驚小怪地慶祝!
饒是呂布自詡臉皮甚厚, 也打心底不認為未能全殲、還叫敵軍全嚇跑了這結局值得得意,這會兒被彭城父老當救世主般供著, 不由麵皮赧燙,渾身彆扭。
又惦記著那句撒下的大話, 遂嚷嚷著要回去向大王交差。
可面對前陣子黥布屠城的惡行心有餘悸的彭城百姓, 卻愛極了這位千里迢迢、憑一身忠肝烈膽、單騎奔來救他們於危困的青年將軍, 哪裡肯叫他連杯酒都不飲就離去?
在他們眼裡,剛這呂將軍那面對數千倍於己身的敵軍還毫無畏懼, 虎喝直衝而上,竟僅憑一人之力就將在外尋釁囂張的陳餘一行人給攆跑的威風壯舉, 盡顯颯爽英姿, 實在是極了不得。
面對他們誇讚, 卻一改方才凶煞騰騰的模樣,那俊俏麵皮都泛著赧赤,不免令他們生出幾分憐愛來。
歲不過及冠,卻已出生入死, 為護百姓奔忙了。
他們對他好感更盛, 仗著人多, 乾脆壯著膽子耍賴般堵在呂布馬前。
烏騅煩躁地左轉右轉不成,又不好強闖,只有「噦噦」地委屈抱怨。
呂布虎眸微眯,繃著麵皮,企圖靠冰冷態度叫眾人知難自退。
然而他這殼子年紀太輕,模樣又長得英俊,拿不出對敵時凜冽殺氣的十分之一,又哪裡會嚇退他們的熱情?
加之他上輩子征戰多年、慣了百姓既懼又怨,避他唯恐不及的模樣,縱在老家九原,也從未遇到過這般……愛戴自己的父老鄉親,打心底里厭惡不來。
正當呂布渾身僵在原地,暗道這彭城人與那憨王為一脈相承的憨傻時,忽耳邊傳來一陣陣驚呼:「大王!」「大王來了!」
呂布心裡不禁納罕。
他雖騎著霸王的愛駕烏騅,又是更勝一籌的英武霸氣,但彭城父老按理說再熟悉那項憨子不過,怎會犯下憑馬認錯人的荒唐錯誤?
他擰著眉,不自在地左顧右盼,忽覺那喊聲越發靠近身邊人堆,不由循聲回頭。
這一回頭,呂布便愣住了。
——騎著蔫巴巴的玉獅出現在此的銀甲騎士,不是那重瞳憨子,還能是誰!
呂布瞪大雙眼。
這憨子怎來了!
被彭城父老圍繞著,項羽素來冷冰冰的神色似也有所融解。
他面無表情地催馬踱來,不一會兒便來到呂布跟前,平靜與呆滯的愛將對視。
足足對視數息,呂布才猛然回過神來。
他娘的!竟忘了自個兒不再是當老大的了,眼下又偷使了烏騅,得趕緊下馬給這憨子行禮!
他人雖是如夢初醒,身體卻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就從烏騅背上滾落,麻溜地就要下拜。
上身才俯了一半下去,就叫一巨力胳膊給擒住。
項羽徑直拽著他一臂,不費吹灰之力,就將人提起了:「免禮。」
及時止住了他行禮,項羽淡然撂下這句後,卻未鬆開手裡的玉獅韁繩,也未有接過烏騅馬韁的意思:「上馬。」
呂布還在為對方方才不經意間展示的難擋怪力震驚,下意識依言照做。
見呂布重返烏騅馬背上,項羽也重新跨上玉獅,調轉馬頭時,忽向因難得見著大王面容而喜極而泣的彭城父老輕輕頷首,沉聲下令道:「開糧倉,取三成濟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