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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呂布雖出了神,卻未跑遠,一喊就恢復了。
怪哉,那憨子當皇帝後,腦子當真是愈發好使了!
心裡雖這般驚奇感慨著,他面上卻不動聲『色』,望著一臉關切的便宜老哥,不免有些納罕:「韓兄?」
韓信見狀,不禁鬆了口氣,於是放心道:「到發軍的時辰了。」
呂布淡淡一頷首。
他一掀袍袂,痛快將那憨帝事宜拋到了腦後,意氣風發道:「走罷!」
乍然得知三十萬楚國精兵自咸陽開拔,經廢丘,過官道子午,越崇山峻岭,直奔漢中。
漢中那回被韓信做了小試牛刀的對手,不僅輕鬆將城池奪回,還新俘了萬餘青壯,堪稱大獲全勝。
而此消彼長下,則是劉邦舊傷未愈,再添新傷。元氣大損下,只得倉促逃回巴蜀,修生養息,留待新的時機。
可劉邦所期待的那個時機,卻始終沒有到來。
出關的希望,更是因關外的局勢越發穩定明朗,而變得無比渺茫。
他最倚重、也是麾下最足智多謀的張良自那日被俘後,就一直生死不明;隨何前去說周殷叛楚,事敗後人也不知去向;連還留在身邊、以蕭何為首,始終替他謀劃的一干老部下,近來亦是愈發沉默了。
在項羽登基為帝、定都咸陽,國號為楚的那日,消息甫一傳來,劉邦整天粒米未進,誰也不肯見。
只將自己反鎖在殿中,瘋一般飲酒,最後是酩酊大醉,只知胡言『亂』語。
當夜深人靜,待終於忙完一天政務的蕭何聽聞此事,強闖入殿時,就見劉邦似爛泥般癱在地上,衣衫不整,沖天酒氣。
「你來了?」
劉邦掀起一半眼帘,渾濁不清地看去。
他一身頹廢,口齒也不清,蕭何與其說是慌『亂』或困苦,只感到了難以言喻的深重疲憊。
蕭何無聲坐在劉邦身邊,順手攔了一壇酒來,撕開封口,面無表情地也飲了起來。
劉邦的目光早已從他身上移開,此時空茫地望著房頂紋飾,忽喟然長嘆道:「甚麼陳年杜康?還不如當年那家破酒肆的酒好。」
他這感嘆好似無頭無腦,蕭何卻心下悽然。
這陳年佳釀,自比當年那寡淡無味的水酒要好上百倍,可昔日一起大口飲酒,大塊切肉的好兄弟,卻有一人再也回不來了。
可樊老弟死得悽慘,又得怪誰?
蕭何心生愴意。
許是大局塵埃落定,他們於這一隅苟延殘喘的時日註定無多。
才讓他無法再迴避過去那些……曾被他刻意忽略的細節。
劉邦知宴中兇險,不得已下留張良於宴中善後,以承擔項羽怒火,蓋因信賴張良足智多謀。
但他明知形勢不妙,事前還記得留一匹馬兒供自己騎乘,卻獨留一匹,令四員忠心耿耿的大將,只得步行跟隨。
又是為了什麼?
——還能是為了什麼?
樊噲不只是他們曾一道飲酒,一道起事的好兄弟,更不只是漢軍最得力的沖將,最奮不顧死的部下,還是劉邦實打實的連襟啊!
用人唯親,固為人主大忌。
可若連親也不顧,如何會顧區區臣下?
蕭何思及此處,不禁望著醉意漫上,漸漸沉默,轉入昏睡的劉邦。
他神『色』木然,背脊卻漸生寒意。
叫他四肢百骸,皆凍如這一室淒清月『色』。
第88章
待楚軍至漢中, 位於成都王城中的劉邦才得了軍報,當場大驚失『色』。
——項藉匹夫那皇位還未坐熱,竟就惦記起他來了!
劉邦原還抱著巴蜀山路崎嶇難行、又是諸侯眼中窮鄉僻壤、項藉許是三年五載都騰不出手來對付他的僥倖。
畢竟他身處其中, 又托蕭何曾閱覽秦官戶籍冊子的福,才知曉此地堪稱得天獨厚,甚是富庶。但於諸侯眼中, 仍是秦治前的破落地,不值一提。
哪曾想那豎子才登基二月不足,楚軍就氣勢洶洶地朝他這挺進了!
劉邦那日敗守蜀中, 從頭整兵, 在蕭何的傾力輔佐下,至今也不過蓄了十萬部曲。
十萬從未真正對敵過的新兵蛋子,怎會是身經百戰曾百勝的楚軍精銳的對手!
劉邦急得嘴生燎泡, 趕緊召一乾親信前來。
他將危急情況一告知, 諸人具都面『露』震驚, 旋即神『色』頹然,不由長嘆一聲, 皆是默默無語。
劉邦左看右看, 都只見萎靡絕望之『色』, 愈發感到絕望。
他若真無求活之心,早拿劍一抹脖子去了,又豈會將親信召來密議?
就在這時,劉邦忽察唯蕭何面『色』沉靜, 似是胸有成竹,心中不由燃起一線希望來。
「丞相,」劉邦面『露』殷切,主動問計道:「為之奈何?」
叫劉邦失望的是, 蕭何經他一喚,似是忽然清醒過來,苦哂道:「臣……不知。」
「哎!」
劉邦重重一嘆。
接下來,他似是自言自語,但聲音卻大得足夠叫身邊人聽得一清二楚:「天下難道就無那絕頂聰明的智士,能替我解了這要命的危局嗎?若真能有這麼個人來,我實在願意將這巴蜀二分,與他做兄弟共享啊!」
最初他這麼說時,是張良挺身而出;他再次這般說時,是酈食其站了出來,提出縱橫捭闔,聯合諸侯反楚的妙計;後他還這般說時,則是隨何自動請纓,前往咸陽說那大司馬周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