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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臉色變得飛快,著實叫項羽目不暇接。
項羽微微一怔,淡淡道:「奉先但說無妨。」
呂布只略斟酌了下用詞,便開始滔滔不絕:「年節既過,春耕將至,不論為百姓或是將士,斷都不可誤了耕種時機。而眾所周知,齊地向來地廣人眾,縱無法與關中之地比得,卻絕然不可小覷,更遑論還有燕趙二地?若讓諸侯得了喘息之機,大王僅靠西、東楚二地之錢糧兵員,怕是一時陷入勢均力敵之僵境,難以破敵,反而陷入危險。」
項羽認真聽著,斟酌片刻,詢道:「奉先之意,可是年節一過,即要發兵奪回三地?」
「陳平等人尚在趙地,」呂布嘴角微抽,毫不客氣道:「大王若是如此,豈不將自家所遣使者坑害死了麼!當然還需等上一陣!」
項羽蹙眉。
見這憨瓜毫不開竅,呂布心道得虧未指望於他,繼續道:「依布之見,那北地局勢一日不定,東楚之地恐怕便一日離不得大王坐鎮,更無法輕易移師北行,免叫那鼠輩趁虛而入,屆時疲於奔命。只那衡山雖下,九江戰事卻始終未明……」
項羽越是聽他分析,眉頭越是擰緊。
見項憨子已徹底上了勾,呂布心下竊喜,面上則一本正經,鄭重提議道:「大王分明還有一虎狼之師在別處整裝待發,緣何不用?」
「何部,」項羽目露疑惑,順著愛將的話問道:「何處?」
呂布眉飛色舞道:「我那兄長雖低調內斂,卻是天生將才,於兵法一道才華橫溢,大王自他大破彭越、駐咸陽、理殘兵諸事中,莫非還難察所能麼!」
饒是對眼前這愛將深信不疑的項羽,聞言也實在無法取信。
他默然不語,呂布卻已察言觀色、品出那抹不以為然,不由急道:「那辯士辦事不論成或不成,一時半會總急不得。既那九江一帶戰況膠著,東楚之軍不可輕動,關中尚有二十餘萬精卒,何不趁其不備,先攻下那魏地,好讓那輸糧路途暢通無阻?」
項羽沉聲道:「國邑不得有失,章邯動不得。」
呂布心罵這項憨子太不識貨,至今還未將韓信那下金蛋的母雞當個可獨領一軍的將軍,真就當個尋常副將使喚。
況且由咸陽出兵討魏,實在是百利而無一害。
不管魏地能不能徹底打下,只要造成一定威脅,便可引起諸侯軍的惶恐,從而大幅減輕接下來位處關外的主要戰場上的壓力。
若那時陳平還未說服趙王歇,魏地失守一事,定也能增加遊說籌碼。
呂布心念一動,突改口道:「罷了,布與韓兄關係匪淺,大王難免疑布用人唯親,偏聽偏信……」
他何時說過此話?
項羽抿了抿唇,欲要言語,卻聽愛將的下一句話已接了上來:「大王為一國之君,一軍主帥,行事慎重些,亦是情理之中。只布有一提議,不知大王可願一聽。」
項羽一番話就被生生堵了回去,半晌方悶悶道:「講。」
呂布定定看著這顆喜怒難定的榆木腦袋,眸中似有光芒萬丈。
在項羽眼中,這愛將唇角上揚,眉目間滿是令人見之喜愛的自信與驕傲:「關中守軍近二十萬,為防出甚差錯,大王可令韓信一員不動。」
一員不動?
項羽不解地蹙眉。
就見他愛將神采飛揚道:「布不才,願以身家性命為韓兄擔保。大王盡可下令,命他需自籌兵員、糧秣,納漢、魏俘虜……只以三者拼湊而成,至於旁的,莫說是那城中軍,連關中軍亦一人不用。」
說到此,面對難掩愕然的項憨子,呂布只覺揚眉吐氣,痛快道:「倘若憑如此一支雜湊軍,韓兄亦可於魏地有所建樹,大王可願從此任用於他?」
項羽久久不言。
任誰聽得此話,都只會覺是痴人說夢。
——僅靠倉促征入的青壯與敵軍俘虜編就而成的部曲,戰力如何?
當年於章邯那可圈可點的指揮下,也輕易一潰如潮的中部軍,便是最好的前例。
這般雜湊而成的烏合之眾,莫說是正經與軍作敵,哪怕只求順順噹噹地帶上戰場,就絕非僅訓練上三四個月即能做到的。
但愛將生性執拗,對那不過是統軍能耐尚能入眼、因胯恥而羸名遠揚的韓信如此青眼有加、反覆舉薦,更主動提出如此苛刻條件,顯是心意已決。
項羽思量許久,終是暗嘆一聲。
罷了。
他心裡煩躁,卻禁不住想既愛將執意如此,便……隨其一回罷。
他雖不看重韓信,更打心底不認為其具備愛將所言的那般神乎其神的練兵、運兵之能,到底是將對方當做尋常部將對待的。
自不至於下作地有意刁難、迫對方一敗塗地。
「不必。」
項羽淡淡道:「奉先那關中軍,直接交由他領著,而更多的人……他願籌措多少,能籌措多少,便由他籌措多少。」
六日後。
當還為自己那日一時衝動、提出那無禮之請而深感慚愧,坐立不安的韓信,真得到准他領兵征魏的王詔時……
只覺身處雲霧中,腳踩綿雲般,滿是難以置信。
——竟真成了?
當時提出那一請求,實在是因著胸中那股不願錯失良機的衝動作祟。
卻說自賢弟走後,他將那二萬魏兵與近萬漢兵編合起來,和關中軍一道強化整訓了一個月後,其軍貌便大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