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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不知,」項羽眸光冰冷:「便無用了。」
此言一畢,便出現了叫項伯與張良目眥欲裂的一幕——
力悍足以拔山的項羽,竟是眼也不眨,雙手猛然發力,就如撕裂布匹一般,生生將掙扎不已的劉邦的雙臂給撕斷了開!
雙臂頹然墜地,劉邦受這前所未有的劇痛所襲,儘管腦中還不知發生了甚麼,已發出一聲痛絕人寰的悽厲慘叫!
項羽漠然將他重重扔下,任如注鮮血由那兩道偌大豁口處淌出。
他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看向滿臉或是痛苦、或是震愕的眾人,緩緩地拔出了龍淵劍。
——隨那龍淵劍出,於巨鹿揚威天下的楚國上將軍,就如失了愛侶的雄獅徹底發了瘋,怒吼著四下揮刺,終是殺了個屍橫遍地、血流成河。
項羽雙眸如血,腦海中卻一片空白。
直到宴中除呆坐的范增外再無活口,他才粗喘一口氣,將鮮血淋漓的龍淵劍還入鞘中。
接著他竟生出幾分躑躅來,緩緩走向自始至終不發一言的范增,艱澀開口時,聲音竟是抑制不住的顫抖:「亞父……」
項羽實在不知,若連亞父亦對奉先的存在一無所知的話,這天大地大,他又該往何處尋去?
此念甫一浮出,項羽便覺眼前一黑,竟是昏了過去。
待他重新睜開眼,卻非在宴中,而是置身於一處大敞的城門外。
他迷茫地坐起了身,卻意識到手心一片泥濘。
他微愣過後,便知那地面必是才被水淹過,方顯濕軟得緊。
他這是在何處?
項羽惑然抬眼,只見那城門上赫然掛著『下邳』二字石匾。
他未察出那石匾較先前所見時,要顯得斑駁老舊得多,只不解地慢慢起身,無意識地朝城內踱去。
他怎會在下邳……這因曾追在奉先身後,方來過一趟的陌生城池?
項羽正漫無目的地行於城中時,忽捕捉到一聲熟悉的怒吼:「——是兒最無信者!」
聽聞此聲後,項羽渾身為之一震,下一刻便瘋了似地朝聲源處狂奔而去!
他距那聲源說長不長,說遠也不遠。
在他橫衝直闖的一陣疾奔下,終是在那白綾纏上掙扎不休、卻是徒勞無功的俘將脖頸上時,猛然殺至!
就如心中有所感應般,當項羽趕至的瞬間,不僅要縊死俘將的兵士怔住了、停下了繼續勒緊的舉動,連那口中大罵不止、奮力掙動的俘將,也當場呆住,只顧愣愣地注視著他。
雖然模樣變了許多,但僅憑一眼,項羽仍是清清楚楚地認出來了。
那是雉雞尾翎已被折斷,灰頭土臉地被緊緊捆縛著,一身戰袍凌碎不堪、顯出遍體鱗傷……狼狽到了的愛將。
項羽木然地看著這幅情景,重瞳半晌方緩緩挪動,移到了那道刺目的白綾上。
「憨子!」呂布也傻眼了,喃喃道:「怎會來這鬼地方!」
原本先被這憨漢子給當婆娘睡了一回,自覺吃了大虧、還不得退婚的他還鬱悶著,下一刻就夢回到可恨的白門樓下那日。
縱使知曉這不過是噩夢一場,但那被活活縊死的痛苦卻仍叫他毛骨悚然,是以哪怕明知徒勞,他也必要掙扎反抗到最後一刻。
哪想著他反抗著反抗著,心裡卻知四肢被捆縛地結結實實、根本無處使勁兒,只能被這無名小兵縊死的那一刻,這根本不該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莽漢卻出現了!
聽得那句『憨子』,項羽的唇翕動一下。
腦子裡猶嗡嗡響著,赫然已被這一幕炸開,他緩緩地合上了眼。
「豎——子——爾——敢!!!!」
下一刻,隨這一聲驚天撼地的爆喝,被席捲一切的襲天怒焰所吞噬、理智全失的項羽,即睜開了滿烙仇恨、毀滅一切的血色重瞳!
他眼睛赤紅,眼角卻淌著兩行令人觸目驚心的血淚。
而就是這樽憑空殺下、血淚不止的煞神,當場徹底發了狂。
他拔出龍淵劍,哪管身上吃了多少傷,硬是將在場所有人給殺了個乾淨。
再於大軍殺來之前,趔趔趄趄地搶了一匹軍馬,小心翼翼地抱起剛解救下來、傷痕累累的愛將,二人合乘一騎,策馬離開。
身後雖有兵士憤然喝罵,又有疾馬踢聲來追,但到底是趕不上先行一段的他們的速度,被漸漸甩開了。
只在二人即將出城的那一刻,他猛地想起還有高順陳宮與張遼那幾個囉嗦鬼,便沙著嗓子叫這連夢裡也能前來救他、所向無敵的大憨子幫他一把,將幾位部下一道帶走。
項羽自是一口答應。
於是二人不講道理地殺了個回馬槍,將曹軍衝撞得亂七八糟,打了個措手不及,將差點被落下的高順幾人給一劍砍斷繩索,一道救了出來。
幾人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天神般威武、竟絲毫不遜自家主公高大魁梧的這重瞳猛將,心中隱隱有著猜測,卻無人真正問出口來。
高順與張遼反應極快,一個鷂子翻身就上了馬,而陳宮則跌跌撞撞的,發汗的手心揪住韁繩,卻半天也沒能爬上去。
看得呂布不耐煩了,索性將他提溜起來,往高順馬背上一丟:「趕緊走!」
說怪也真怪得很,分明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罷了,那股追兵將至的緊迫感卻絲毫未減。
幾人迅速出逃,而呂布不時回頭望還活蹦亂跳的幾名部下,神色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