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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名利祿不過浮雲耳。」
侯已做過了,至於王位……他實在不稀罕做三百多年前的,更何況這局勢千變萬變,天知道能做個幾年?
眼下這瞧著威風八面的霸王,不也沒當上幾年王就沒了哩。
呂布滿不在乎地把手一揚,咧嘴道:「只盼大王肯封臣下一個將軍做做……」能領兵打劉邦那種最好。
項羽正有此意。
他向來惜才,更何況數事過去,足證呂布蓋世英武,偌大楚軍中,他最看得起的人非呂布莫屬。
見呂布豁達泰然,確實不在乎錯失那王侯之位,更無居功自傲之姿,他心中頓時好感更盛。
呂布直接開口索要將軍之位,落在他眼裡,也是武藝在身、成竹在胸的順理成章、理所當然。
他滿意地微微點頭,一掃因項伯或已與漢軍暗通款曲而生的狂躁不安,將之前便想好的職位痛快說出:「本王欲以奉先為中軍左司馬,奉先認為如何?」
呂布雙眼放光。
——比起他聞所未聞的那勞什子連敖,這『中軍左司馬』里,既帶了『軍』又有『司馬』二字的,那妥妥是能領兵打仗的沒跑!
不等呂布開口細問,項羽已憶起上回對方於軍職一竅不通、直白髮問的事,乾脆補充道:「中軍主帥不在、或有令時,左司馬可居軍中統帥,單獨將師出戰。」
印證了心中猜想,呂布登時更樂了。
甭管那些有的沒的,能領兵便好!
在一口應承下來之前,他總歸還記得問上一嘴:「不知中軍主帥是……」
他只記得項伯那混球為左尹,自個兒定然不會落到對方手下。
就不知道是在他眼裡還算過得去的鐘離眛,還是那辦事不牢嘴上一套的傻子黥布了……
呂布畢竟來楚軍不久,先前還想著速殺劉邦便瀟灑拂衣去,哪會關心楚軍將帥都有誰。也就是這陣子認清還得跟劉邦接著耗的倒霉氣了,才略問了韓信幾句。
除這倆之外,他便只認得個聽著也頗受項羽器重的龍且了。
「中軍主帥,」項羽傲然道:「自為本王。」
中軍不比左右二軍,最為緊要,其主帥歷來由楚王親自擔任。
現無楚王,自是由霸王取締。
項羽這番安排,既是因滿腔愛才之心,也顯然為了在不能光明正大封立下大功的呂布為王侯的情況下、儘可能地對他進行補償了。
可惜呂布毫不領情。
回過這話的味來後,他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他娘的,就知道這賊老天沒那麼多好事給他!
若真做了這個勞什子的中軍左司馬,那他豈不是混成了高伏義那慘樣!
甚至就他看來,還遠不及高伏義的運氣好呢:人好歹跟了個自己這般難得英明神武、不計較他蹦不出屁來的主公,他卻得同個憨子霸王朝夕相處!
想到以後的日子,呂布便不寒而慄。
他不僅得幫這憨王跑前跑後,累死累活,最重要的是還得同奔那破彭城老家去,哪兒還能留守漢中、逮得著劉邦的耗子尾巴!
第18章
項羽還靜靜地等著他的回應,與他四目……六目相對的呂布好險將面上的震驚與嫌棄之色斂住,被迫飛速動起腦筋來。
他娘的,自個兒咋就這麼倒霉?自打來這三百多年前後,他成天都得搜腸刮肚、絞盡腦汁,才險之又險地矇混過關。
好不容易鬆快幾日了,咋這憨霸王又給他拋了個燙手山芋來?
呂布滿心悲憤——咋在過去那短短一個月的功夫里,他都得沒日沒夜地動腦筋?
自個兒給項羽所費的心思,簡直快趕上整個上輩子加起來的了!
危急迫在眉睫,經過一番面上平靜、腦袋瓜里瘋轉的苦思,忽似一道閃電劈過,靈感姍姍襲來,將他一下照亮堂了。
呂布神色一肅,聲音稍稍壓沉,鄭重其事地來了個不答反問:「敢問大王何故棄關中肥饒之地不取,寧遠歸彭城去?」
關中顧名思義,為四塞之地,四面環山:東有函谷關,南邊武關,西有大散關,北邊蕭關。如此地勢,哪怕是在不通兵法之人,也能輕易看出為易守難攻的寶地。
軍事設施上,有著前秦打下的堅實基礎,而在享樂方面,只瞧這堂皇的宮殿,可都是始皇帝才命人蓋成未久的。
再看楚國都城彭城,四面皆為平原,根本無險可守,有關中之地珠玉在前,哪裡適合做霸王王都?
呂布只琢磨了一小會兒,便已有了好幾套如何牽制騷擾城中主力、攻其薄弱的戰略。
項羽微微斂目,亦沉聲回道:「離鄉數載,楚兵無不思戀故里。」
這秦宮再富麗奢華,也只是以人血骨肉堆成、罪孽深重的死物罷了,舊六國之人無不對前秦恨之入骨,豈會入住其中,而冰冷死物,又如何抵得過故鄉予遊子的懷戀。
只消將財物帶走,餘下宮殿付之一炬,即可風風光光回歸故里。
項羽神情深沉,此言一出,更襯得被日頭拉長的身影偉岸光輝。
無奈唯一的在場者呂布,是半個字也不信的。
——放屁!
呂布嘴角微抽,腹誹這死愛面子的憨王倒是將話說得漂亮。
若不是他剛巧記得史書里那句由對方親口道出的「富貴不歸鄉,如衣繡夜行,誰知之者」,怕都得被這……呸!他如此英明睿智,豈會被這表面話給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