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腹中稍有飽脹感時,他即刻打住,再看身邊不知何時起已由裝醉變成真醉、軟綿綿地撐開四肢,攤平在地上的賢弟,不由失笑。
他正準備親自將賢弟背起,好送回府上去時,身邊忽有數侍衛上前,客氣制止道:「陛下有令,醉酒者可與殿中歇下,待明日醒酒後,再出宮回府。」
韓信不假思索地搖頭道:「不必勞煩。」
他雖非以武力見長,到底為行伍中人,此刻尚清醒著。要背動醉酒的賢弟固然費力,卻也並非不可為。
況且這回赴宴者雜,酒醉後行事荒唐亦有不少。
為防賢弟於神志不清下受『奸』人算計,他還是小心看顧著好。
侍衛聞言一愣,全然不料韓信會如此辭謝,一時間竟不知下一步當如何勸了。
他們正因所負那陛下密令而為難時,韓信已吃力地背起醉後顯得更沉、好在四肢還算老實的賢弟,一步步慢吞吞地朝外走去。
等出殿門後,即有車駕等著,倒不算多遠。
只韓信還未行出十步之遙,即聽一陣沉重而齊整有序的腳步聲由身後傳來,由遠至近,眼前人面『露』訝『色』,紛紛伏拜行禮。
韓信微愣,下意識地回過頭來,卻見最先離席的楚帝項羽,竟不知為何去而復返了!
項羽極自然地接過在韓信背上的呂布,略一猶豫,即親自用了雙臂,換了個最能讓呂布舒服地繼續打醉盹的姿勢抱著。
將人抱住後,他才淡然自若地看向一臉怔然的韓信,平靜道:「隨朕入殿。」
韓信呆呆地點了點頭,木木地跟在了項羽身後。
叫他背得吃力的賢弟,到了以一身拔山之神力而冠絕天下的項羽手裡,竟顯得無比輕巧。
看得韓信是既佩服,又擔憂。
項羽步伐穩健,速度卻極快,不一會兒就領著韓信等人來到了……皇帝所居的寢殿前。
看清那匾上文字,韓信又是一陣驚訝,心裡不禁浮現出萬千感慨。
霸王得天下霸業,賢弟確是居功至偉。
幸霸王亦信重至深,不曾辜負這忠肝義膽,不僅欣然數番納賢弟之武諫,連臥榻之側也願容賢弟酣睡。
項羽入殿後,卻稍躑躅了起來。
他於主殿與偏殿間遲疑片刻,到底只將人抱到了偏殿中,再將韓信也安置於此。
只是在將人放下後,他卻不忙離開。
而在韓信眼中,則是項羽眸光深沉,看著沉浸於醉夢中的賢弟,不知想著什麼。
忽似自語般道:「汝可知曉,今日朕為何可贏得天下?」
若換做旁人,必然要揪住這大好時機逢迎拍馬,贊楚軍威武,贊陛下神勇,贊兵略如神,贊舉賢任能……
偏這殿中除守在門外的宮人外,唯有同樣正打量呂布睡態的韓信。
韓信對這來得莫名的問雖覺得困『惑』,仍坦然表示:「自是因陛下得賢弟為肱骨、鼎力輔佐之故。」
他投身於楚營的時日,遠遠多於呂布的。
之所以那日心灰意冷,失望離去,不外乎是看透了項羽一身致命弱點。
知其剛愎自用,任人唯親,殘忍暴戾,目光前短,不恤百姓……
雖有世間無雙之勇,最後也必將是落亡結局。
韓信始終堅信,之後那一切轉機,皆起於賢弟。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他如今回想過往,仍感些許不可思議。
怕是只得賢弟這等世間同樣無雙的奇士,才拗得動項羽的固執脾『性』了。
聞言,項羽非但未被惹惱,反倒極難得地笑了。
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角,不由轉過身來,正眼看向神『色』自若的韓信,沉聲道:「朕亦如此認為。」
韓信面不改『色』,正仔細思忖著這話的真偽時,項羽忽又開口,漠然招呼:「坐。」
竟是一副要與韓信促膝長談的架勢。
韓信雖領兵橫掃數國、立下顯赫戰功,但他既非江東出身、追隨項羽多年的親信部將,又非他賢弟那般後來居上,神奇地最合了項羽眼緣的心腹重臣。
加之他擅謀軍,卻不擅謀己,不知鑽營官場為何物。
在這封賞前的緊要關頭,旁人忙著結交可用、積極運作時,他始終只顧著閉門鑽研撰寫兵書,連入宮都極少,況且專程去項羽前表現?
自回咸陽後,他於賢弟催促下,交上兵符歸還兵權後,除那日又被賢弟催著入宮向將稱帝的項羽乾巴巴地道賀幾句外,就只有得了賢弟留書、大驚之下入宮的那回了。
真正得向來高傲的項羽如此平和親近地邀談,著實是頭一回。
韓信微一怔後,神『色』仍是泰然,微微頷首謝恩後,即真坐下了。
呂布對這場二人夜話,自是不得而知。
他於睡夢中縱馬馳騁,酣暢淋漓地大殺特殺,眼看著就要捉著那可恨的劉耗子大卸八塊,得意大笑時,耳邊忽傳來一陣極耳熟的聲音。
就連那對話,也隱約讓他感到幾分似曾相識。
好似是那憨帝在問:「……如朕能將幾何?」
好似是他那便宜憨長道:「陛下將兵,多多而益善耳。」
就當他朦朦朧朧中感到幾分欣慰,暗道這憨長到底底子比那憨帝強得多,無師自通了逢迎拍馬的精髓時,就又聽那憨帝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復問:「子有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