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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先由彭越作亂、致蕭公角敗北的梁地時,項羽命大軍原地駐守,親點了五千精騎,與呂布所領那五千合作一股,朝濟陰城全力馳去。
不出半日功夫,全速馳騁的這一萬楚軍精銳,便抵達了濟陰城下。
離得還有段不小距離時,目力傲人的項羽與呂布具是一眼望見,那濟陰城上所懸掛的,赫然已是楚軍大旗。
如此一支殺氣騰騰的騎軍殺到,自然逃不過濟陰城中衛兵的耳目。
鎮守城中的將領韓信,很快得了部下通報。
一聽賢弟與大王同時來此,他大為高興,根本顧不得其他,只匆匆整肅儀容後,即領兵出城迎接了。
項羽與呂布所騎,皆是日行千里、世間難得的神駒。
見城池已讓楚軍奪回,他們便徹底縱了烏騅與玉獅,不再克制速度,由其盡情狂奔,不一會兒便甩開了身後精騎,來到濟陰城前,與來接的韓信相會合。
韓信翻身下馬,恭恭敬敬地道旁向項羽行下拜禮:「末將韓信,見過大王。」
項羽神色漠然,垂眸看去:「起。」
他雖未曾與彭越真正交鋒,可既知對方不過是一捕魚出身的漁長,前些年靠收容諸侯潰軍殘部得兵,鼎盛時兵力也不過萬餘。
破秦之戰中,彭越唯一露面的一回,屬他於巨鹿挫強秦主力時,與劉邦聯軍戰於昌邑城。
在巨鹿秦軍潰亡,劉彭二軍全無後顧之憂的情況下依然不克,只得狼狽西散而歸。
如此實力不濟的無名小卒,豈配叫名震天下、生性高傲的項羽放在眼裡?
他固知蕭公角敗於其手,到底更傾向於認定蕭公角能力平庸,過於輕敵,方叫彭越僥倖得手。
而韓信領數萬前秦精銳,有備而來,兵眾於彭越數倍相擊。
若這也能敗,真正是當殺頭的無能。
韓信匯報戰績時,言簡意賅:只道在抵濟陰城的頭日,便以計陷彭越,將其主力盡數擊潰,殺九千,俘一千人。
而彭越本人因見勢不妙,腳底抹油得快,竟是直接將那數千部下撂在後頭為他擋著,自己則帶著剩下精銳往河邊跑去,身影很快隱沒山林之中。
韓信稍追了十數里,便因懷有兩重顧慮,而當機立斷,命將士止步回城。
一是彭越長期活躍於此,熟悉梁地地貌,且善於游擊。
倘若貿然入林,對方兵寡,大可借山林隱蔽靈活竄動,而他所領大軍反如失了耳目一般,必將落入下風。
況且彭越所領殘部,僅餘數百,一時難成氣候,追卻難麻煩得很,反易空耗兵力,受其牽制。
二則是韓信始終對咸陽局勢有所戒備。
魏豹原為魏王,卻因項羽覬覦梁地,加上破秦立功不多,強行遭驅趕至河東一帶,心中不可謂不怨恨。
而西魏國土,恰正處於楚國正中,為函谷關東外,割開楚地東西二側。
因項羽親征三齊平叛,不說傾盡兵力,卻也盡提精銳,率悍將同行,如今坐鎮者除項羽親信舊部、大司馬周殷外,便主要是前秦那三將——章邯,司馬欣與董翳了。
項羽自傲於強橫實力,又秉著速戰速決的決心,方將新都留於周殷等人之手,不懼三舊秦之將趁虛背叛。
韓信卻禁不住多想一層。
割裂楚地、分開位處東西的新舊王都的諸王中,殷王司馬卬、河南王申陽具曾為趙將,與張耳甚睦。
張耳曾與劉邦交於微末,彼此稱兄道弟,交情十分穩固。
再看楚都咸陽中,主事之周殷曾與黥布共事,據聞私交甚篤,以至於很是熟悉九江事務。
眼下黥布吳苪不應王召,態度微妙不清,與其相睦之周殷,又如何能全然取信?
乍看之下,黥布與張耳一派毫無聯繫,可一旦其間多了牽線之人……便忠叛難了。
韓信既想到了這一層,便不願低估隱患,遂寧可放棄追擊彭越,亦未追去三齊之地與主將呂布會合。
而是寧可頂著膽小怕事、空耗兵糧的名頭,也要坐鎮這一旦事發、必成扼要之地,等待霸王歸來。
韓信深知疏不間親的道理,哪怕項羽來到,也未將重重顧慮道出。
周殷深得項羽信重,居大司馬之位鎮守國都;而黥布早年追隨項羽,立下戰功累累,眼下亦未反叛;反觀他人微言輕,立功微薄,絲毫不被項羽看重。
倘若貿然出口,既將惹火上身,也將打草驚蛇。
因此,韓信在匯報軍情時,對此思慮隻字不提。
項羽端坐於主位之上,聽他講述完後,沉吟半晌。
又漠然頷首,惜字如金道:「不錯。」
他並不如何高看破彭越之功,之所以誇讚韓信一句,是因他自入城以來,隨意一眼,便見軍列井然有序。
縱固守一方,多時未曾交鋒,也仍士氣飽滿,更是難能可貴。
觀軍貌凝散,足知將才高低。
項羽態度看似冷淡,心裡卻已認可了幾分韓信領兵之能。
得此難得誇讚,韓信心裡微微一松。
但比起欣喜,更多卻是釋然。
——有肯深信於他,力排眾議也要予以兵權,讓他放手施為的賢弟在,能否讓霸王認可,似已無關緊要了。
幸好,他受賢弟重託,終未給賢弟丟了顏面。
韓信不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