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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每當以眼角餘光瞥到一臉高深莫測的呂將軍時,還忍不住肅然起敬。
面對這一殿的奇珍異寶毫不動心,卻對那堆無人問津的破書情有獨鍾……這般淡泊物慾、自律善學,不愧是連足智多謀的亞父都深為欽佩、數番贊『智計百出、勇略雙全』的呂將軍!
而留於秦川殿中的韓信,正猶豫是否該先去洗浴就寢、還是再等一陣子,尋賢弟再說說話時,便被肩負冗重書籍、魚貫而入的衛兵給驚住了。
不等他開口問詢,知他這副將在呂將軍眼裡份量十足的衛兵們,便已主動客氣釋疑。
一聽這些儘是賢弟所擇的寶物,韓信初是驚訝,再是瞭然。
他哪裡還有睡意,儘管無權翻閱,雙目也難抑地放光。
他直勾勾地看著那一堆堆書簡被送入殿門,放入空置的殿室,不由舔了舔乾澀的下唇,被惹得心癢難耐。
待衛兵將那寶庫中最後一摞書簡也送到了,累得氣喘吁吁,行禮告退時,呂布才大搖大擺地邁入殿來。
「賢弟!」韓信趕緊上前,心神難定道:「那些書卷是……」
「韓兄可還喜歡?」
呂布咧嘴一笑。
韓信微愣。
不等韓信再開口,呂布已爽快地將手一揮,豪氣道:「那些個書卷,自然是為韓兄所求,韓兄——」
話未說完,早已按捺不住心喜的韓信便眼前一亮,哪裡還有平日的矜持穩重、平靜淡然。
匆匆忙忙撇下句「多謝賢弟、愚兄難以為報」後,便一個箭步,頭也不回地直衝堆放書簡的殿室。
徒留呂布瞠目結舌,滿臉不可思議。
他滴個乖乖,那些破書當真那般勾人?
他咋舌地搖了搖頭,徑直回寢房洗浴更衣,兀自歇息去了。
他這些日子以來未少為那憨王殫精竭慮,又剛鬧了功敗垂成這齣,心緒一陣大起大落,竟覺比平日衝鋒陷陣、身先士卒殺敵去還累得慌。
是以腦一沾枕,便眼皮黏上,會周公去也。
待一覺醒來,天光乍亮,已是翌日清晨。
呂布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復精神抖擻模樣,換了身易活動的便服,就要出殿練功去。
結果途徑昨日殿室,他驚見裡頭燈光竟還亮著,裡頭那韓兄毫無儀態、全不講究地箕坐在地,捧著一卷書籍,讀得如痴如醉。
而在韓信身後,已摞了半人高的一堆書卷,顯是剛叫他熬夜讀過的。
望著韓信那對熬得赤紅、還滿是狂熱的雙眼,饒是呂布有所預料,也還是驚得不輕。
……這些個破書,就這般有意思?
他躡手躡腳地鑽進室來,隨手拿起幾卷,一目十行地掃了幾趟,只覺枯燥乏味。
他無意擾全神貫注讀書的韓信,秉著濃重的好奇心,在書堆里東翻西撿,終於翻著一摞標題略有趣些的書卷。
當他翻開來,欲要象徵性地看幾眼時,眉頭卻深深皺起,目光也凝固了。
……這都啥玩意兒?
呂布重新瞟了瞟被人以墨筆重新塗抹過、上潦草書著『風月錄』字樣的竹脊。
原以為是春宮圖甚麼的,咋儘是些不知所云的地名與數字,倒更像是帳簿?
呂布意興闌珊地將這卷一丟,重又翻撿起竹脊上同樣寫著『風月錄』的書卷。
結果無一例外,全是帳簿似的玩意兒,只有最後一份畫著似輿圖的玩意兒。
呂布看得一頭霧水,而終於察覺到賢弟來到的韓信也回了神,戀戀不捨地放下讀了一半的手中書卷,歉然上前道:「賢弟……」
甫一開口,話即戛然而止。
呂布正納罕著,不由抬目望去,卻見素來穩重冷靜的便宜老哥一臉震驚,薄唇翕動顫抖,竟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呂布被他盯得莫名其妙,正要開口問詢,韓信率先回神。
他深吸口氣,目光炯炯地直視呂布,口吻中滿溢著由衷欽佩:「賢弟竟神機妙算至此……愚兄,遠不及也。」
韓信喟嘆不已。
這遭人刻意塗抹上風馬牛不相及的『風月錄』字樣,又用心良苦地混入古籍之中,顯是倉促之下的藏木於林。
這十數卷書簡,與『風月』哪有半點干係?
他目光毒辣,自是一眼即能看出,這便是當初漢軍進駐咸陽,接管昔日秦都時,由漢將處心積慮地自丞相與御史大夫府中抄掠去的關乎前秦法令、戶籍、地形等寶貴資料!
韓信哪裡不知,項王既起了爭奪天下的心思,縱使軍勢最盛,世間強捷有力者盡入麾下,但此物仍是至關緊要:唯有掌管這批卷宗,方可各地戶口之多寡、糧草之廣乏,形勢之強弱,以及各處要塞險要瞭若指掌。
若無此物,項王憑藉獨霸勢力,或終也可一統天下,卻註定事倍功半。
韓信於電光火石間,已然想通其中關竅。
若他所料不差,必是因那宮宴上事發突然,劉邦毫無準備,慌亂下狼狽而逃,領殘兵敗走巴蜀。
他走得過於匆忙,又為保命,需輕裝簡行上路,根本無法帶上這批特意搜刮來的重要檔案。
而命人盜走此些書卷的漢官,自也極具眼光,絕不願叫楚人意識到此物價值,寧可費心思塗抹、將其混入古籍中。
而楚軍高官將領,皆是些不喜讀書的軍漢,尋常幕僚也不敢索取前秦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