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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誤會一場,愚兄定為賢弟向項將軍澄清。」
項伯稀里糊塗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接過血衣,劉邦喜出望外地握住他雙手,愁苦道:「還望大兄代愚弟替將軍說項幾句,莫要聽了小人讒言,誤了愚弟一片誠心啊!」
項伯究竟是真不知還是裝糊塗且不說,待他回到楚營,尋著項羽說話時,的的確確是沒辜負他的『劉賢弟』,未來的兒女親家的囑託的。
見著子嬰血衣,知曉祖祖輩輩的仇人血脈已然伏誅時,項羽面色稍霽,加上項伯費心說合,遂應了讓劉邦次日來鴻門赴宴,親口解釋的請求。
——證明劉邦『清白』、親手誅殺嬴子嬰的血衣,赫然便是此刻躺在項羽與范增前的這一件。
范增心念電轉,已決心將此事利用起來,更有了要一見竟敢孤身潛入秦宮、輕鬆取來首級做投名狀的那位藝高人膽大的壯士的強烈心思。
他抬了眼,仰望身形高大、面有黑雲冷凝的項羽,不慌不忙道:「將軍只將臣下召來,想必心中已有定論,只不願相信罷了。」
嬴子嬰不過一條性命,卻硬是被人分作了兩份功勞『認領』,可謂荒唐滑稽。
二者必有一假:要麼是劉邦耍花樣,要麼是那壯士貪功冒領。
前者縱有花言巧語,實際上卻牢牢把住了函谷關未曾放行,更只拿得出一件真假難辨的血衣;而後者話少,卻獨自來到楚營,揣著子嬰的頭顱與令牌。
兩相誠意比較,高下立現。
范增倒不懷疑那呂姓壯士是劉邦派來的細作:若對方真因劉邦授意、要憑此接近項羽的話,漢軍那頭配合還來不及,又豈會之後鬧出血衣這自相矛盾的一茬來,才導致漏了陷?
現有鐵證如山,那謊言簡直不攻自破,連對政治無比遲鈍的項羽都再瞞騙不住。
對范增的反問,項羽擰了擰眉,不置可否。
他對亞父與叔父不和之事心知肚明,此時便有意忽略了范增的暗示。
只是,他雖不認為將此事傳達於叔父項伯知曉真相,也不認為項伯參與了其中騙局……
但他卻清楚,若非呂布主動來投,成了他們計劃中的最大破綻的話,那劉邦就已成功他們叔侄二人耍弄在股掌之間了。
說不準劉邦正翹著一條腿、得意洋洋地嘲笑他太好糊弄吧!
思及此處,項羽重瞳中便是怒火熾熾。
第5章
項羽自始至終最看重的,非武藝莫屬。
他始終不屑耍弄甚麼政治技巧。在他看來,那都是旁門左道,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小心思,配不上稱無雙霸業。
因有良好教養,他願客氣喚劉邦一聲『沛公』,也願承認對方一介販夫走卒得以有今日權勢、足證本領不俗,更願正眼看對方身邊那些個赤膽忠肝、悍勇果烈的壯士。
——卻並不代表,他有將劉邦視作堪與自己相提並論的對手。
他坐擁楚兵四十萬,不久前更於巨鹿破釜沉舟,大破主力秦軍,叫主將章邯等人兢兢臣服,諸侯無不真心擁戴他做聯軍領袖。
他一手打出了鐵血威名,而看劉邦,靠那十萬漢兵舒舒服服地西進入關,不過是撿了漏子罷了!
就這麼個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竟不知天高地厚,要拿那楚王的話當令箭,真坐關中王的話,無異於蔑視他的威名戰功,簡直是奇恥大辱。
說白了,項羽之所以會輕易信了項伯轉達來的、劉邦確實無意真心與他作敵的說辭,既有項伯的因素,更因雙方實力太過懸殊。
雙方戰力上的巨大差距,讓他打心底地難以認為對方竟有了擊敗他的心思。
——除非劉邦瘋了,或是當他傻了。
正因從未將劉邦視作值得正眼看待的敵手,當此時此刻的項羽得知劉邦極有可能上下其手、將他耍弄在手掌心裡且暗自得意時,就如遭到猴子愚弄的猛虎,更是怒不可遏,火冒三丈!
項羽徹底在心裡下了受到愚弄的定論,面色登時黑如鍋底,狠狠一掌拍下!
「豎子爾敢!!!」
他有扛鼎的驚天之力,這一掌更是裹挾滔天怒火,竟是生生將厚實的木質桌板給拍裂開了。
見項羽盛怒,范增微斂眼皮,掩下眸底笑意。
在他看來,不論行事做派耐人尋味的項伯在此事中具體扮演了什麼角色,在項羽怒火已經直指關內漢軍的此時,暫不宜多作糾纏。
唯有項羽看明白了劉邦的險惡用心,重啟對其用兵的計劃,才是重中之重。
呂布哪裡知曉,自己不過挑了個在他眼裡較為妥當的投名狀,就導致了這諸多連鎖反應。
他不記清楚鴻門宴究竟發生在甚麼時候,但估摸著也就在這一陣子了。
眼下只能靜候,急也急不來,他樂得在項羽親兵的帶領下去了趟大棚,用缸里的水痛痛快快地沖了個澡,草草擦乾後,又換了身簇新的便服。
因項將軍雖將他留下了、卻還沒明言授予何等官職,便暫只是身不分品級的便服。
待他換好衣裳後,那親兵便客氣問他是要先用飯、還是先去歇息。
呂布自昨晚將那最後半條兔腿啃完後,便懶得去打獵了,這會兒經人提醒,才察覺已是飢腸轆轆,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先去填飽肚子。
天已擦黑,軍中伙夫正是最忙碌的時候,而在沖澡大棚的隔壁,就是吃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