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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自是不知,陳餘急襲彭城,既是為趁隙報復項羽,也是為補充緊缺的糧草物資。
那日倉促撤退後,他身邊人聚散數回,最後還剩下二千忠心騎從。
若只是之前那數百人,還可靠一時遊獵維持所需;現有兩千騎兵,又有哪片山的獵物又會夠取用?
陳餘靈光一閃,索性潛入韓國境內,與同樣深恨項羽的韓王成合計,平日裝作韓卒,麻痹臨楚警惕,靜候時機。
然這天時漸冷,今年又歉收得厲害,韓王成要供養這二千騎士便越發吃力,態度急劇冷淡下來。
陳餘生性高傲,雖是寄人籬下,又哪裡受得了韓王成那冷言冷語。
稍忍了兩回,便忍無可忍,再度率軍出走了。
韓楚緊密相鄰,他遂萌生了趁楚人慶賀年節時,報復兼劫掠一番,補充錢糧的主意。
項羽片刻後終於想起陳餘是何人,冷哼一聲,蔑然道:「喪家之犬,也敢來此狗吠!」
他正要起身,親點輪值守兵迎戰,卻聽得愛將一聲冷嗤。
呂布敏捷起身,烏漆漆的眸底一片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疏懶一笑,二條艷紅的雉雞尾翎完美一甩,周身一下透出股目空一切的嘲然:「既是喪家之犬,何須勞動大王親駕?」
他輕抬下頜,傲然看向項呆子,狂妄道:「盛宴難得,豈能讓那犬吠擾了大王雅興!布願領兵出征,必在宴畢前取來那廝項上人頭,為大王下酒佐興!」
第56章
若是熟悉自家主公是何德性的高順或陳宮在此, 多半就能一眼瞧出,這會兒的呂布看著目光澄明、中氣十足,卻正是酒勁上來的症狀。
呂布正眯瞪著, 驟然得知有仗可打,當下熱血沖腦,吵吵嚷嚷要披掛上陣、喊打喊殺。
項羽還愣著, 愛將已將他那態度視作默認, 風風火火地抄起兵器, 就往外衝去了。
呂布似一陣颶風般颳了出去, 布簾撥動間送走醇酒香風,捲入冷風重重。
叫那寒風一吹, 宴中勉強還算得上清醒的人紛紛回過神來。
他們原要歡喝鼓掌,卻察出氛圍不對, 面面相覷間, 偷覷座上那喜怒難測、沉默不言的霸王。
項羽目露猶疑。
分明有力的指節於矮桌上無意識地敲了數下, 終是拿定了主意。
而一路走路帶風,更催酒勁帶動周身氣血, 叫呂布那本就淡淡泛紅的麵皮上加了胭脂色澤。
他這會兒滿腦子都是殺了那陳餘下酒助興的豪情戰意,對四周投來的無數目光全然置若罔聞。
昂首闊步地出了舉宴之帳後, 隨他以指抵唇, 發出一聲尖銳唿哨, 便有一絲馬嘶自遠處馬廄歡快響應。
呂布眯著眼,抄手等著,指尖在肘上將將點了十下,耳朵便捕捉到一陣兒馬蹄踏地的噠噠聲。
那悅耳馬蹄聲由遠至近, 不一會就到了他跟前。
這精神抖擻、神氣飛揚的神駒昂首現身, 冬日暖陽一照, 真真是皮毛油光水滑,軀體高大矯健,步履神氣揚揚。
呂布遲緩地蹙起眉,莫名嘟囔道:「怎麼是你!」
這哪兒是追隨他作了好一陣兒伴的玉獅,分明就是霸王的愛駕踏雪烏騅!
烏騅頗通人性,好似真聽明白了這句問話,當即一甩長長尾巴,鼻腔里哼哧一聲,極得意地噴出一團白氣來。
——既已至楚軍本營,便是它的天下,哪還有那白毛慫物耀武揚威的份兒!
見呂布半天不動,烏騅像是有些著急,不由拿大腦袋親昵地頂了頂還發愣著的大個子,明擺著催促。
呂布本就饞烏騅得緊,見這馬兒忒得機靈,不僅自個兒送上門來,還待他如此親近,哪兒有不愛的道理?
橫豎此趟是他主動請纓為那憨王奔勞,剛好趁機多騎烏騅一回,倒算得上是深得他心意的一向報酬了。
呂布按著烏騅那於常人難及的高背,略一發力,便魚躍上了馬身。
一直握著方天畫戟的另一手始終穩穩噹噹,於空中划過一道乾淨利落的弧度,不松不抖。
他剛一坐穩,烏騅便心有靈犀地朝前奔去,帶著他繞著營地整整繞了三圈,方重新在大門處站定。
呂布急不可耐地吸了口氣,揚聲喝道:「還騎得馬、拿得動兵器的兔崽子們……還不趕緊上馬,隨老子建功去!」
他提聲這麼一喊,響如洪鐘,直讓眾人如雷貫耳,頭腦發熱地發出轟然響應。
呂布本就是個急性子,此次又是趁酒興出征,根本沒耐心等兵士集合太久。
見稍聚起伙人了,瞧著模樣也還沒醉得一塌糊塗,索性就只帶這二千輪值兵士,哪管其中還有近半步兵。
——正因這會兒的太不挑揀,不出片刻,他便深深吃到了苦頭。
楚軍上下雖或多或少都通習過馬術,但比起騎軍精銳,以步戰為主的將士那手騎術,便顯得稀爛,根本不能入眼了。
呂布起初還放慢速度,不住回頭以冷睨催促。
越到後頭,他就越沒那耐心,索性高聲撂了句「老子先走了!」後,便痛快放韁,任烏騅朝前瘋馳而去。
烏騅在楚營無所事事數月,本就憋了一身旺盛精力無處發泄,現又難得地載了喜愛的大個子,自是興奮至極。
呂布將韁繩一松,它眼睛倏然發亮,下一刻便似一道霹靂電光,朝前狂奔而去!